齊雲看到後半段的內容,捏著信紙的手指開始顫抖,不知是因為方才激烈的戰鬥,還是因為胸中的情緒。
他素來寡言,但是此刻看著公主殿下寫來的「請退婚信」,每看一句,都會在心中大聲駁斥一句。
不,公主殿下從未有過頑劣的性情。
性情頑劣的人,是他。
公主殿下也不是擔心辜負陛下的用心,她只是歸根結底——不願嫁他。
從前揚州城中的甜蜜全然成了一場空,當她回到建業城,回到右相大人身邊,立時便又覺得這樁婚事礙眼,覺得他礙眼了。
可是他當初離開她,在這裡廝殺拼命,為的只是能回到她身邊,為的並不是什麼做友人。
齊雲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酸,這是方才在包圍圈中廝殺都未曾有過的痛苦,使得他彎下腰去,不由自主按住了心口,可心中那口沉鬱的氣,怎麼都吐不出來。
他頹然地仰面靠在大樹上,無力地等待心中那股絞痛過去。
兩滴滾燙的淚水,從少年眼眶中跌落下來,滑過他布滿血汙的臉,衝出兩道乾淨的痕跡來。
齊雲愣了一愣,抬手摸了摸臉上的水痕,自己也驚訝於這突然的落淚。可是隨著熱淚滾出,原本壓在他心中的鬱氣,好似得到了紓解。
他又能夠喘息了。
「中郎將大人……」白馳不知何時尋到他身邊來,蹲下來道:「咱們等了這一刻,還沒有動靜。我看底下主城未必能支撐很久,可是咱們這些人下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方才那一戰過後,士卒們都累極了。您看,咱們是派人往荊州報信,還是怎麼辦?」他是個粗人,又是黑夜之中,低聲說軍情,自然也不會留意齊雲面上的神色。
齊雲重又收好公主殿下寫來的信,緩緩放於胸前。殘酷的戰場並沒有給他時間去整理那些紛亂的情緒。
齊雲垂下濃黑的睫毛,掩住依舊濕潤的黑眸,低聲喑啞道:「再等一刻鐘。」
白馳這次毫無質疑,道:「是。」
兩人話音剛落,卻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借著熹微的星光,只見方才梁兵退去的大道上,忽然又來了一隊騎兵,只是這次來的乃是輕騎兵。
來人穿著跟梁兵一樣的鎧甲。
齊雲立時握著長刀站起來。
白馳下令道:「準備迎敵!」
近處握著麻繩計程車卒也都屏息凝氣,準備等來人到了就繃緊繩索;密林之中的弓弩手也都引弦靜候。
近了!
那隊人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了弓弩手射程。
「準備——」齊雲低聲下令。
最前面的騎士已經奔至第一道麻繩處。
麻繩突然繃緊升高,那馬上的騎士反應迅速,眼見要從馬上栽倒,立時抱住馬脖子,往馬腹底下一藏,同時口中高聲喊道:「別動手!自己人!」
標準的漢話。
齊雲原本要揮下的手臂一頓,聽出這人聲音有幾分熟悉。
那青年翻身下馬,揮臂示意身後眾騎士等候,舉起雙臂來向著林間,叫道:「領兵的是哪位兄弟?黃老將軍?陶大軍副?白馳?劉肆?齊雲?」他一個個喊著名字走上來,越來越近。
齊雲看清了他的臉。
「收箭。」齊雲輕聲下令,從隱身的密林中走出來,沉聲道:「蕭郎君,是我。」
蕭淵長長鬆了一口氣,落下手臂來,笑道:「我真怕你們手一抖,給我射成刺蝟。」
齊雲問道:「你怎得會在此處?」
白馳也跟出來問道:「又怎麼會穿了梁兵的鎧甲?」
蕭淵嘆道:「說來話長。」他揮舞手臂,示意身後的眾騎兵下馬走過來,對齊雲道:「今夜梁國的重騎兵多半不會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