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低頭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神色在一貫的冷峻之外,又有一絲怔忪,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到齊中郎將了嗎?」不遠處一道聲音傳來,在秋日冷肅的空氣中分外清晰,「你們齊中郎將呢?」那聲音一路問著,越來越近了。
齊雲從溪邊站起身來,看著就在七八步之外扯著別人詢問的蕭淵,不禁懷疑這人戰場上百步穿楊的箭術是怎麼得來的。
「喲!你在這兒吶!」蕭淵終於看到了他,原本跟旁人詢問時臉上自來熟般的笑容微微一凝,不由自主換了另一種相對正經的模樣,低頭假咳了一聲走上前來,隔著三步就停下了,先把手中拎著的囊袋遞過去,口中道:「喏,明珠寄來的傷藥,給你一份。」雖然他跟齊雲也算是並肩浴血奮戰過,談正事時一切如常,但不知為何,若是私下說話,蕭淵面對齊雲總有些不自在。大約這種態度,問題並非出在蕭淵身上,而是出在齊雲身上。
齊雲一愣,下意識接了那囊袋過來,隔著布料輕輕一捏,便覺出裡面是幾支大大小小的瓷瓶,大約都裝的是傷藥。
他方才對著水中倒影怔忪,便是在想此前給公主殿下寫去的回信,始終未有回應,不知建業城中究竟是何章程。
誰知就這麼巧,蕭淵拿了殿下所賜的傷藥來給他。
齊雲捏緊了那囊袋,在心中咀嚼著蕭淵方才簡短的話——這傷藥是殿下點名賜給他的,還是蕭淵自作主張?不,若是殿下點名賜給他的,又何必從蕭淵這裡過一道,看來是蕭淵自作主張。公主殿下給蕭淵賜了傷藥?齊雲想到當初在揚州,公主殿下同蕭淵臨別低語、再三贈物的場景,如今送些傷藥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從前建業城中,誰人不知公主殿下與相府蕭郎君交好呢?馬球場上兩人聯手的一招「比翼雙飛」,更是轟動全場……手心被囊袋之中的瓷瓶硌痛,齊雲意識到自己的思緒飄出太遠。
「多謝。」他盯著蕭淵道。
蕭淵摸了摸鼻子,心裡嘀咕,真是見了鬼,為什麼每次跟穆明珠的事情扯上關係,齊雲的舉動神態總讓他有種理虧氣短的感覺,難道是因為齊雲掛著準駙馬之名?
「你的傷如何了?」蕭淵又問道。
齊雲看他一眼,視線落到自己吊起的左胳膊上,答案不言而喻,甚至懷疑蕭淵是在找茬。
蕭淵只得解釋道:「是殿下信中問起……」
「信呢?」
蕭淵一愣,「啊?」
齊雲盯著他,又道:「殿下的信。」
蕭淵真是搞不懂這個人了,從袖中摸出剛看過的信來,因信中也無避人之語,便翻到開頭問及齊雲傷情處,指給齊雲看,口中道:「怎麼搞得好像我騙你一樣?這不白紙黑字寫著嗎?不對,我編這種事情來騙你有什麼意思?」
齊雲不理會他的埋怨聲,全部心神都被信中那熟悉的字跡所攝取。
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提及他的只有起首處短短一語,「齊都督傷勢如何」,稱謂是陌生疏遠的,用詞是剋制平淡的,可是都沒有關係。
在兩人相隔千里的這世間,在才子如雲的建業城,公主殿下至少有一瞬想起他。
哪怕這一瞬,只是公主殿下寫給蕭淵千言中的短短一語,也足夠了。
一陣令人心醉的悸動過後,齊雲又陷入了長久的苦悶與憂愁,可是公主殿下的這一語問及,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只是想問便問了,還是為了再行退婚一事呢?
蕭淵卻沒那麼多心思,見齊雲不語,而他已經出示過信件,認為足以自證清白了,便三兩下收起穆明珠寫來的信,口中道:「這下信了吧?我這不是怕瞭解不清楚,給明珠回錯了嘛。」他看了一眼齊雲的左臂,道:「我就照實說,你傷在左臂,得將養上一陣子——不過應該沒有大礙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