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重大國策實施之前,哪怕只是一州之內試行,也要謹慎。
蕭負雪接了穆明珠所寫的條陳,躬身應了。
「左相近日身子如何了?」皇帝穆楨又問道。
因前番梁兵犯境,中樞大臣都連軸轉,尤其以左相韓瑞最為忙碌,他年歲又高,積勞成疾。
蕭負雪低聲道:「聽說已能起下床走動,只還時不時眼花。」又道:「待臣過府探看左相,再報於陛下。」
皇帝穆楨一點頭,道:「去吧。」
一時側間只剩了皇帝穆楨、李思清與穆明珠三人議事,剩下的宮人都立在角落裡,像一株株安靜的植株。
自皇帝穆楨拿起齊雲那封信,穆明珠就一直在暗暗觀察著皇帝的面色,此時見蕭負雪離開,而皇帝手中還捏著齊雲那封信,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皇帝的神色。
皇帝穆楨後仰靠在引枕上,舉著那薄薄一頁信,對著透過窗戶灑落的日光,眯眼細看,臉上不透露絲毫情緒,良久開口一嘆,卻是道:「痴情最是少年人。」
這算是什麼評語?
於朝局來說,皇帝是什麼意思?對於齊雲的前程呢?對於她和齊雲的婚事呢?
也許這只是一句尋常的感嘆。
但出於皇帝之口,落在穆明珠耳中,便斷無可能只想表面意思。
穆明珠望著皇帝穆楨,神色間有幾分忐忑,低聲道:「母皇,退婚一事……」她沒有把話說完,而是在等皇帝的指示。可是不知為何,皇帝的反應比她想像中要和緩很多。望著皇帝略顯疲憊卻並無怒意的側臉,穆明珠忽然之間明白過來,母皇從前拿這樁婚事誘使齊雲走上孤臣之路,自然清楚齊雲一貫的情意,若是她這樣一封退婚信發去,齊雲立時便答應解除婚約,才真正壞了事兒,暴露了她與齊雲私下真實的關係。而齊雲回了「恕難從命」四個字,固然不那麼討喜,也沒有完全順應皇帝的意思,但卻真實、真誠——與前者相比,齊雲拒絕退婚固然令皇帝頭疼,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卻也令皇帝放心。想清楚這一點的瞬間,穆明珠手心沁出冷汗來,幸好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自作聰明,要齊雲答應退婚——一來是因為她擔心通訊渠道不安全給母皇知曉;二來大約是因為她對齊雲的那一絲不忍。這也算是陰錯陽差的幸運吧。
皇帝穆楨閉了閉眼睛,本就小恙昏沉,議事半日下來更覺勞累,低聲道:「你從揚州歷經千難萬險回來,也不容易。前陣子忙著後勤糧草一事,你也走不開。這幾日得了空閒,記得往濟慈寺去上柱香……」她閉目說了這兩句話,似乎緩過乏勁兒來了,半睜開眼睛看了穆明珠一樣,含笑道:「求滿天神佛保佑,你過陣子往雍州去,萬事順利。」
穆明珠忙應了,見皇帝穆楨似乎無意再討論她與齊雲的婚事,微微有些猶豫。
皇帝穆楨看出來了,手中仍捏著齊雲的回信,口中淡聲道:「如今邊境還有梁兵異動,齊雲在前線又受了傷——這事兒……」她抖了抖手中那薄薄一頁信紙,「事有輕重緩急,你明白的,不是嗎?」
這就是說國家戰事為重,婚約之事為輕。
穆明珠垂眸領訓,不敢再問。她是故意如此作態,但大概是表演太好了一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皇帝穆楨盯著她,淡聲道:「如此不樂,是心裡還惦記著右相?朕方才見你情形,還以為那日桂魄湖中朕說的話,你當真聽進去了呢。」
穆明珠遲了一息才明白過來——母皇看她方才與蕭負雪的互動,認為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迷戀蕭負雪了,既然心中沒了迷戀之人,又何必著急解除婚約?這樁婚約已經變成雙刃劍,齊雲咬死不鬆口,第一次會取得皇帝的信任,但若一直固執下去,遲早會觸動皇帝的逆鱗,影響他自己的前程。而比起一個只有情意的少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