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負雪眉心深皺。
這也是他在思政殿中,與皇帝等人反覆推演的事情。
上庸郡之戰,大周究竟有幾成勝算?
若是大周勝了,梁國大將吐谷渾雄沒有皇帝的支援,沒有後勤糧草,將不得不退兵;但若是大周敗了……
一旦梁國騎兵越過上庸郡,在長江北岸四散開來,那麼大周唯一的依仗就只剩了天險長江。
可是這些年來國庫空虛,朝廷支撐著北府軍的用度已是不易,更無餘力去修繕戰船、打造水軍。
現在梁國大將吐谷渾雄領十萬大軍南下,背後有二十萬大軍枕戈待旦,他本人更是梁國的百戰將軍、威名赫赫。在前線上庸郡的大周守兵,原本的主將皇甫高病死不過短短一個月,新請出的老將黃威已是多年病休,底下眾部將各有想法,大軍副陶明、副將齊堅等皇帝派去的人未經過大戰、權威不夠,更不用臨時頂上的少年中郎將齊雲。再多的散將,都不如一個定海神針一樣的大將。哪怕不論兵力,大周也已經輸了一成。
穆明珠看著蕭負雪的神色,便已經全然明白了。
情況非常危險,不容絲毫僥倖的幻想。
蕭負雪輕聲道:「陛下已經命人去請謝鈞先生,商討以西府軍接應之事。」
一旦上庸郡失守,要阻止梁兵南下,便需要借調近旁的荊州西府軍。
而如果到了要水上作戰的地步,朝廷的水軍遠遠比不上西府軍。
因為西府軍佔據著長江上游,世家為了保持對建業的威懾力,從未懈怠過在水軍上面的管理。
而蕭負雪與穆明珠兩人,都很清楚謝鈞的圖謀。
一旦上庸郡失守,皇帝不得不請謝鈞出山,藉助世家之力抵禦梁國騎兵。
這正是拒了前方的虎豹,卻又引來了身旁更危險的豺狼。
所以對於蕭負雪和穆明珠而言,上庸郡這一戰,只能贏、不能輸。
「蕭淵人還在長安鎮嗎?」穆明珠輕聲道:「我上次與他通訊的時候,他也已經招買遊民,組成了一支不小的隊伍。」
蕭負雪道:「我已去信,要他趕往上庸郡。」
穆明珠垂眸思量,又道:「我在揚州所用的部將,有一位女將軍秦無天,乃是山匪出身,很熟悉山中作戰。上庸郡竹山地形險惡,若是她在,說不得能有奇謀。我這便去信,請她速速趕往相助。」
蕭負雪道:「我來跟陛下匯報。」
「至於後勤糧草……」穆明珠眸光閃過一絲冷意,「告訴母皇,不必擔憂。待到焦家家財耗盡,我還有旁的法子。」
蕭負雪如有所覺,輕聲道:「殿下手頭已經有萬千事情,這一項不如交給我。」
穆明珠輕輕一笑,道:「右相大人說反了吧?你手上還真是有萬千事情——沒關係,我不在乎名聲。揚州的事情都做了,還想著要什麼好名聲嗎?」她轉而道:「我們能做的,都做到。只看上庸郡能不能守住,如果……」如果上庸郡果真失守,朝廷要藉助世家之力,又當如何牽制謝鈞呢?是否有更好的方法,使得大周內部不得不凝聚起來?又或者是否能從孟非白處想些辦法,要那小皇子拓跋長日跳出來,逼得皇帝拓跋弘毅不得不退兵——一時之間,各種紛雜的想法在穆明珠腦海中跳躍不停,正如在夜風下明滅不定的燭火。
穆明珠盯著那燭火映在窗上的影子,忽然悚然一驚,意識到因為信件傳遞所需的時間,在她與蕭負雪討論上庸郡之戰的當下,這場戰鬥很可能已經打響了!
「殿下?」蕭負雪輕聲道:「秋夜風寒,不如關了窗戶。」
穆明珠盯著窗上燭火的影子,抱著汗毛立起的胳膊,好似能從中看出上庸郡的場景來。
上庸郡竹山,黑漆漆的秋夜之中,齊雲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