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穆明珠看著他,沉聲道:「你可知道你在問什麼?」
蕭負雪垂著的雙手握緊,緩緩抬眸望向她,顫聲道:「臣在問陛下的心意。」
穆明珠將杯盞擱在案几上,復又在小榻上坐下來,始終打量著蕭負雪,卻奇怪於自己內心的平靜。
那些年少天真的情思,還未完全褪色淡去。
她猶記得十三歲的自己是何等渴盼蕭負雪的一絲回應。哪怕只是一個淺淡的笑容,一句溫和關切的話語,都足以點亮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可是現在,蕭負雪給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回應,她心中卻不起一絲漣漪。
前世的事情歸於前世,穆明珠無意提及,只以今世而論,蕭負雪是輔佐她的忠臣良相。
而如今他問的這一句舊話,也的確出於她口中。
穆明珠目光微垂,看向他紫色官袍上那一隻蕭索孤寒的白鶴,幽幽道:「人心易變,朕亦不能免俗。」
蕭負雪如遭雷擊,哪怕心中已有預感,仍是難以接受她親口承認。
他強迫自己問下去,不知是自虐,還是抱了最後一絲希望,「陛下心意,如今繫於何人之身?」
按道理來說,這話問得僭越了。
但以兩人過往的淵源,私下談話,穆明珠也不至於板起臉來、嚴詞呵斥。
她微一沉吟,道:「如你所言,朕已盡掌天下之兵,心意繫於誰身,自然便留誰在朕身邊。」
她已經是帝王,在私人感情上無需遮掩,喜歡誰便留下誰。
如今在她身邊的,唯有一人。
這答案已經太過明確。
蕭負雪感到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意改變了?
猶記得不過數年之前,她尋到他面前來,口口聲聲抱怨著那樁莫名的婚約,說她不喜歡母皇指給她的駙馬,說想要繼續跟著他讀書。後來她想要爭奪帝位,事情自然越來越多,兩人即使私下見面,也都是再談公務。再後來,她如願做了皇帝,愈發冷靜沉著,唯一失態是在不久前的上庸郡之戰。那時候他便有所感覺,卻還是騙自己,上庸郡之戰至關重要,陛下失態也在情理之中。如今答案已經攤開在他面前,上庸郡之戰固然重要,可是令帝王失態的,乃是那守城將軍的安危。
一個人的心意可以改變如此巨大嗎?從極度的厭惡,到誠摯的喜愛。
過去三年,在那些他無暇顧及的細節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穆明珠看了蕭負雪一眼,認為兩人在私人關係上的事情已經交待清楚,沉聲道:「這等事情,你是第一次問起,朕也是第一次回答。今後,這等事情不必再提。咱們君臣齊心協力,做一對千古君臣楷模,不也很好嗎?」她等著蕭負雪答應,她預料他會答應。
蕭負雪閉了閉眼睛,低聲道:「如果臣說不好呢?」
「什麼?」穆明珠是真的詫異了,她盯著蕭負雪,想要從他緊皺的眉心看出些許端倪。
蕭負雪輕聲道:「陛下有陛下的心意,臣亦有臣的心意。」他抬眸看向穆明珠,目光竟是罕見地堅定。
這下子問題變得棘手起來。
穆明珠食指輕叩案幾,沉吟著。
蕭負雪處理朝政的能力是極強的,又為右相多年,不管是在朝臣中還是在地方上聲望都很不錯,是如今朝中的中流砥柱,輕易不好挪動。
尤其是她登基不久,朝中各方勢力還需要平衡的情況下。
「朕不理解。」穆明珠回過神來,目光輕動,落在蕭負雪身上,思量著道:「以朕之見,右相從前待朕,即便不是銅牆鐵壁,也是界限分明瞭。」她故意用了稍微輕快的語氣,以一種玩笑的說法活躍氣氛,「怎得忽然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