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因為公主殿下一吻,便粲然一笑的少年藏在他身體的最深處,偶爾的出現,猶如天光乍破,是極難捕捉的一面。
他倚靠在樹幹上,從懷中摸出傷藥,重又敷在燒傷的左腿上。
烈性的藥粉灑在血肉模糊的皮肉上,帶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齊雲咬牙忍過去,不曾發出一絲聲音,待到疼痛過後,他額上沁汗、有些疲憊地望向沉沉江水。
夜風中唯有水浪的聲音,也許還有
遙遠處傳來的模糊哨音,大約是夜裡的捕魚人在傳遞訊息,這樣寧靜祥和的小島之夜,使人幾乎想不起大周的北境正在被強敵入侵。
生靈塗炭的長安鎮,與歲月靜好的揚州城外,就像是割裂的兩個世界。
墨黑天空上無數顆星星閃爍,仰望之下使人頓覺宇宙之大。
齊雲從那浩渺的星海中收回心神,重又垂眸看向身邊熟睡的公主殿下,黑眸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複雜感情。
他看了她一夜,不曾閤眼。
穆明珠這一夜睡得倒是香甜,吹著島上微涼的風,睡在火堆挪開後溫熱的沙地上,披著烘乾的衣裳與裙裾,因為對接下來的計劃胸有成竹,在野外這一夜倒是比在揚州城中睡得還要安穩。
她是在清晨林間的鳥鳴聲中醒來的,坐起身來先靠在樹幹上迷糊了一會兒——她初醒來總是會先迷糊一陣。
等到她稍微清醒過來,一面拉住滑落下去的外裳,一面轉身看向昨夜齊雲所在的方向,果然就見少年坐在一旁的樹下,因眯眼一笑道:「你早醒了呀?」聲音帶著初醒來的慵懶與放鬆,全無防備的姿態在她身上格外動人。
齊雲喉頭微動,在她轉臉看來的瞬間,低下頭去撥弄已經熄滅的木柴灰燼,只輕輕應了一聲。
穆明珠徹底清醒過來,晃了晃腦袋,站起身來活動著四肢,有些奇怪道:「孟非白的人竟然還沒尋來?」她早給出了大致的方位,不像朝廷的人全無頭緒,孟非白的人應該能在天亮前趕來才對。
話音未落,就見齊雲忽然站了起來。
「來了。」他低聲道,一面以手勢示意穆明珠藏到樹後,一面盯著岸邊。
穆明珠雖然什麼都沒聽到,但出於對齊雲耳力的信任,仍是立時藏到樹後,順著他的視線方向,望向水草堆積、空無一物的岸邊,正在奇怪之時,就見那堆水草忽然「站」了起來,四名青衣壯年男子從水中冒出來,沿著岸邊往火堆旁走來——為首的人從懷中摸出一隻濕透的旗幟,以雙手展開舉著,只見上面以青色絲線所繡著的,正是一個「孟」字。
是孟非白的人到了。
穆明珠仍是隱在樹後,看齊雲與來人對接。
那四名青衣壯漢也發現了齊雲,走到近前來,為首的人舉著「孟」字旗,笑問道:「家裡走失了一位姑娘,敢問郎君可曾見到?」
齊雲道:「那姑娘是何面貌?」
為首那人答道:「面貌小的不知,只知姑娘走失的時候,頸間一串渾圓明珠,極不尋常。」
正是來尋穆明珠的。
穆明珠這才從樹後現身,笑道:「你家郎君說,不待東方露白,你們便能尋到我——如今看來,怕是有些吹牛了。」
那為首之人見她現身,知她身份貴重,忙躬身道:「非是郎君託大,實是殿下身份不比尋常。」他一指身後跟隨的三人,嘆氣道:「小人們原是備下來快船往這幾處小島上尋來的,誰知道建業城中訊息如此之快、動作又如此迅速,不但建業城中出了大批守軍,沿江的戰船也都出動了,上下三十里,全都封鎖了,連一隻民船都不能出入。小的們不能用船,乃是生生遊過來的……」
穆明珠訝然,低聲思量道:「動了戰船?」
她的確沒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