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道:「是殿下問過陳倫之事後,往牡丹園來時,主持淨空交待身邊人,隨後才有小沙彌出山報信。」
穆明珠點一點頭,道:「好。本殿正要他們動起來。」
隱匿在暗處的蛇是難以對付的,但是隻要讓它出了洞,便好瞅準了它的七寸下手了。
齊雲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不必穆明珠多說什麼便懂了。他跟在穆明珠身後,一雙黑眸從帽簷下望向側前方的公主殿下,低聲道:「殿下不怕那孟非白反水?」
他聽力過人,立於牡丹小院門口,便將穆明珠與孟非白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楚。
穆明珠前面同孟非白所說,不過是為了他族叔孟羽手中的兵權,倒也罷了。但是臨別時那一句試探,實在是太大膽了些——總不該初見面,便如此信任一位陌生的郎君。
穆明珠淡笑道:「齊都督別怕。」她近來不太如從前那般對齊雲直呼其名了,更多以「齊都督」來稱呼。從前她徑直喚他「齊雲」,因多數時候是氣惱的,更不願尊重他。近來她改稱「齊都督」,顯得體面而又尊重,卻總是多了一分距離感。
一位是公主殿下,一位是都督,彷彿官職地位上的稱呼,便是兩人全部的關係。
比起來,從前直接喊他的名字,雖然總是氣惱之語,但總有一分煙火氣。
可是她笑著喚「齊都督」的時候,也是好聽的。
齊雲垂眸,任公主殿下的呼喚聲在他心中迴旋。
穆明珠又道:「就算孟非白知曉你為我所用的情況,他又有什麼證據?我要他在我身上押注,自然要先給他透一點底。若不是瞧著有勝算,哪個巨賈又願意把身家壓在一艘
風浪中的船上呢?」她預設了自己與齊雲之間存在「利益輸送」,或者說齊雲會奏報資訊給她,便是給孟非白看她「勝算」中的一部分。
傳聞中只聽命於皇帝的黑刀衛,原來他們的都督暗中聽命於她。
傳聞中水火不相容的公主殿下與準駙馬,原來私下裡同進同退。
見她有後手,有反轉,旁人才敢在她身上下注。
「至於那鮮卑奴,也不必擔心孟非白會強取。」穆明珠早已想得透徹,此時緩緩道來,條理分明,「他若是要強取,昨日拍賣場上就不會讓給我。他昨日拍賣場上之所以會讓,便是不想過分引人注目。那鮮卑奴的身份,大約還不為外人所知。對於孟非白來說,能無聲無息把人弄出大周境內才是最好的。一旦那鮮卑奴的身份曝光,就不是在這揚州城中兵權能救得出的了。」
能促使孟非白盤桓於揚州城中一月有餘,不惜重金也要買下的鮮卑人,在敵國身份想來不會太低。
齊雲低聲道:「臣會命人細查那鮮卑奴身份。」
穆明珠點頭,笑道:「那就有勞齊都督了。」
當她笑起來的時候,連客氣的「齊都督」這一稱呼,似乎都活潑生動起來。
齊雲從帽簷底下悄悄望向側前方女孩的笑臉,黑眸沉沉,喉結微動,卻到底什麼都不曾說。
主持淨空得了訊息,忙來相送,道:「阿彌陀佛,貧僧今日不知殿下駕臨,頗有失禮之處,萬望殿下海涵。」
「是本殿來得突然。」
穆明珠心知這主持派人送信給揚州別駕崔塵,對她搪塞陳倫在大明寺中的經歷,卻也並不道破,只淡笑道:「本殿乃是乘興而至,如今興盡而歸,主持不必掛懷。」便讓他留步。
揚州都督孟羽在寺院門外守著,一見穆明珠等人出來,忙要跟隨護衛。
「孟都督且慢。」穆明珠走過他身邊時,腳步放緩,笑道:「方才本殿在寺中巧遇了孟郎君……」
這大明寺中只有一位客居於此的孟郎君,那便是孟羽所出的孟家家主孟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