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在道尊府中坐了一炷香,出來時神色還有些踉蹌。她那最好說話的師父在送她去九嶽仙宗這件事上簡直是認定了一樣,無論怎樣都更改不得。小掌教立在院子裡閉了閉眼,若是說她懼那位正道仙宗的道子倒非如此,而是那時她年紀尚幼且不懂何為情愛、一心想脫境而出,故而小秘境裡一場紅塵因果如今細細算來終究是她負了他,將那一顆真心百般蹂躪,現在想起來只是有些愧疚。
六年秘境、兩年人間,此番經歷於修道之人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大道漫漫,能飲一杯者寥寥無幾。南柯足尖微動,御風立在樹冠之巔,一輪朗月正掛在東天。說起來那位道子生得什麼模樣來著?南柯眯了眯眼睛,腦海裡久違地去拼湊一個早已經遺忘的男人。其實她不大記得了,六年夫妻,她一心離境而去,竟鮮少與那年輕的丈夫相視,而今想來,倒還依稀記得那雙眼睛——無因其他,它們太溫柔了。南柯袖中手指微微挪動,點滴碎片終於湊齊一個男子模糊的樣子:很俊秀的一雙眼,瞳仁澄澈明亮,望向她時帶了一種溫潤的柔意。
……不對的。南柯抿了抿嘴唇。道子怎麼能有那樣一雙眼睛呢?那太溫柔了。承運而生的正道天驕、長於蒼洲第一劍宗,修的是太上忘情的無情大道,他應該是鋒利的。看向人時目光銳起來……那才是對的。
果然還是她記錯了吧。
南柯撥出一口氣,她身影輕盈,只幾個輕躍便乘風落回了自己的居所。原本阿檀今夜當值,但是她以為這晚會留在師父那邊,所以叫阿檀回去休息了,因而此刻她這裡是沒有人的。南柯慢慢掃過她院中的木芙蓉,開得很熱烈——在小秘境時,她住的院子裡不僅有木芙蓉,還有夜合歡,聽聞都是她那位夫君置辦的。只是那時她鮮少注意外事,現在想來只有朦朦朧朧的滿園熱烈了。
合衣上榻,南柯還不大能適應這種微冷的床褥。這種冷不是溫度上的,而是缺了一種鮮活的人氣兒。她脫下珠簪,一頭長髮落下來,燭火裡油亮如一匹錦緞。
近日來事情頗多,洙赫要結丹、自己也要結丹,寒蠱莫名異動,又要去九嶽仙宗……一樁樁一件件讓南柯覺得頭痛,她裹了被子躺下,像小時候那般蜷做一團,繚繞的雲水香味裡,她沉沉睡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長長的鈴響與低啞的聲音劃過夜色,驚醒了一樹的夜合歡。南柯睜開眼,入目卻是雕了百子千孫的拔步床與湘色繡瓜瓞綿延的羅帳。這裡是哪兒?南柯猛地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身上著的是一件玫紅小兜兒,她披了衣裳下榻,這裡她眼熟得很……只是究竟是什麼地方?南柯腳步飄忽,一時撲到窗前用力撐開了窗,夜霧溼沉沉漫進室內,她看到暗淡的光影裡一樹熱烈的花朵。
很烈的一陣香氣湧進鼻腔。
“霧重,”一隻手輕輕搭在南柯披了衣裳卻滑落的肩頭,很輕柔的口吻,“仔細貪涼傷了身。”
南柯受驚一般回了頭,對上一雙如水般寧靜的黑眼睛。她在裡面看到自己略顯慌亂的模樣。
“嚇到你了?”男人說,聲音依舊很輕,沉明琅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歉意,“對不起,你沒事吧?”
南柯搖搖頭,她拉了拉滑落的外衫,低低應道:“無事……只是方才驚醒,支起窗子透透氣罷了。”她意識到這或許是自己的一個夢,南柯看著這個被自己“負”了的男人,嚅嚅道:“夫……夫君怎的還沒睡?”
見沉明琅略微訝異的神色,南柯把頭一低只想找個縫兒鑽進去。舊日裡她幾乎不怎麼過問這便宜夫郎的事兒,反倒是沉明琅對她事事呵護,現在想想南柯只覺得臉頰燒得慌。
不過南柯問了,沉明琅自然會答。他看著她垂下的頭,他生得高些,南柯這般姿勢他依稀瞧得見半邊秀美的臉頰與白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