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機的時候,旁邊有一家四口出來旅行,丈夫是白種人長相,妻子是華人,帶著一對三四歲的混血雙胞胎兄妹,看上去十分可愛討喜。
雙胞胎妹妹走到桑旬身邊來,仰起臉來對著桑旬笑,奶聲奶氣的:“姐姐,姐姐。”
桑旬也彎起眼睛笑起來:“小朋友,你好呀。”
她想起包裡有一隻小黃人的小玩偶,於是開啟包想要找出來送給眼前的小姑娘。
翻開包的時候摸到一個薄薄的信封,桑旬不由得一愣,這是什麼?怎麼會在自己包裡?
她抬頭對混血小妹妹笑笑,將那個小黃人遞給她,然後又將那個信封拿出來。
信封開啟,裡面是一張照片。
照片的邊緣已經泛黃,四個角都捲了邊,一看就是被摩挲了許多遍的。
桑旬再一看照片,是一張全家福,年輕的夫妻摟著年幼的女兒坐在桌前,小女孩頭上戴著一頂五彩的生日帽,臉上還沾著奶油,她彎起大大的眼睛,正對著鏡頭,滿臉狡黠的笑。
桑旬心裡震動,這張照片,她的錢包裡有一模一樣的一張。那時父親還在世,是給她過兩歲生日時拍的。
父親過世後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桑旬那時年紀尚小,更無法去保全什麼,等到她懂了點事,才發現這竟然是父親留給她的最後一張照片,此後便更加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從不離身。
只是她的那一張照片現在還靜靜地躺在錢包裡,這張又會是那裡來的呢?
她將照片翻過來,背面有一行字跡:
一九九二年七月攝於杭州家中,囡囡兩歲生日。
右下角還有落款,一個小小的“易”字。
桑旬父親的大名就叫桑易,這也是他的字跡無誤。
二十多年前的照片,究竟是誰儲存到了今天呢……桑旬心裡有答案,可卻不敢再想下去。
往深一步想她便會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人家明明在一天前還那樣羞辱過自己。
旁邊的年輕媽媽此時走過來,摸著女兒的頭:“快跟姐姐說謝謝。”
她看見桑旬手裡的照片,笑著說:“你和你爸爸長的真像。”
桑旬疑惑的朝她望去,年輕媽媽笑著解釋道:“這眼睛這鼻子,你從小到大都不帶變的……哎?我猜錯了?”
“沒有。”桑旬笑笑,“照片上的是我。”
先前楚洛動過她的包,照片多半是她塞進自己包裡的。
她甚至可以隱隱拼湊出這張照片背後的故事來:儘管和家裡決裂,但父親還是將她兩歲生日時的全家福寄回家裡報平安,爺爺並不諒解他,也不諒解這個年幼的孫女,可卻將照片儲存了二十多年,時刻懷念。
她眼前浮現起那個喜怒莫測的老人的臉,如果不是狠心的人,又怎麼會二十多年來對兒子不聞不問呢?
既然那樣決絕,又為什麼要將這張照片儲存二十多年?
桑旬想,這世上有沒有完全不愛子女的父母呢?也許是沒有的。就連她媽媽,那樣懦弱的女人,當年也願意為了她的事情去求爺爺,儘管爺爺當年並未施以援手。
旁邊的年輕媽媽又問她去哪裡。
“墨西哥。”
“旅遊?”
桑旬想告訴她自己是去那裡定居,可卻發現話到了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不該走。
無論走的人是誰,都絕不應該是她。
桑旬又想起席至萱,變成植物人的席至萱,她在清醒的最後一刻也覺得兇手是自己嗎?
這也許是桑旬有生以來最為果決的時刻,她看著那個年輕媽媽,居然笑了笑:“我哪裡也不去。”
她不顧對方的驚愕表情,拉著行李箱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