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詢問,容楚道:“還是和帝師有關。微臣等為了讓陛下能更用心讀書,特為他尋了幾個陪讀兼貼身護衛。都是年齡相仿的孩子,有兩位住在宮中,近日想必陛下和他們玩得不錯。”
這事倒也常見,宗政惠明白景泰藍不過是貪玩,心中一鬆。笑道:“吃過飯就放你回去玩罷。難道你我母子半年不見,連吃頓飯你都不肯陪著?”
景泰藍立即垂了臉說不敢,神情微有些沮喪,宗政惠想著畢竟是孩子,裝了這許久終於裝不下去,這樣也好,省得他總人精一樣,讓她瞧著心慌。
她只當沒看見景泰藍神情,命人傳膳。她和景泰藍一桌,在殿側給容楚另安排了一桌。所有用具她注意到了,都是銀質餐具。
她不住含笑給景泰藍讓菜,也讓容楚吃菜,一殿溫暖,和樂融融。
李秋容從殿外悄悄進來,立在一邊,眼神有點迷濛地看著殿中一幕——華燈高燃,帷幕深深,含笑相對的母子,溫和從容的重臣。好一副天倫樂,好一副君臣情。誰還能想到就在大半年前,這幾個人還你死我活,針鋒相對,踩著彼此的血,在燃起的熊熊烈火裡,誓死爭奪?
就是今日,這一副和美景象背後,依然暗藏無限殺機。
這就是皇家,這就是宮廷,這樣的事情,只能發生在這裡。紅粉骷髏現溫存淺笑,慈憫悌恭掩帶血寒刀。
他垂下眼,無聲無息地握緊手掌。掌中有一塊黑色物質,在他的內勁摩擦下,散出些淡淡的白煙,混在這一殿燈火,滿室暗香中,尋覓不著。
“今日好興致,不妨喝些酒。”宗政惠似心情很好,招李秋容上來斟酒。景泰藍捂住酒杯,小臉紅撲撲地,嚷:“母后,兒臣還小,不能喝酒。”
一邊的容楚也轉過頭來,笑道:“太后,陛下量淺,怕是不能。再說他稍候還要去做功課。”
宗政惠看他對皇帝的公然迴護,眼底閃過一絲憎恨。掩袖笑道:“誰說讓他喝酒了?倒是國公,聽說海量,這是宮中名釀,可願一嘗?”
容楚一笑,“若是往日,著實求之不得。不過如今……”
景泰藍又嚷:“國公有傷啦,不給你喝。”說完乾脆一揮手,讓自己的近侍過去收了容楚酒杯。
宗政惠眼底閃過一絲譏誚,面上神情倒顯出微微尷尬,隨即一笑,道:“那哀家就自斟自飲吧。”讓李秋容給她倒了一杯,自己慢慢喝了。
景泰藍舒了一口氣,專心刨飯,忽然飯上多了一塊蜜炙羊腿,耳邊是宗政惠溫和的笑聲,“你最*吃的,多用些。”
景泰藍隨口道:“謝謝麻……”忽然一怔,停下筷子。容楚對他看了一眼,景泰藍才從有點發痴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改口,“多謝太后。”
宗政惠正在喝酒,似乎沒在意,隨意擺了擺手。
景泰藍埋下頭,繼續吃飯,這回速度卻慢了許多,神情有點恍惚。
剛才……
剛才他低頭專心吃飯,乍一看到那菜,聽見那溫和語氣,恍惚中還以為是麻麻……
還以為是那段和麻麻在一起的日子,吃飯時,麻麻會隨意地夾一些菜給他,看著他吃下去。
他回宮後,時常想起當初那些生活細節,並深深遺憾此後再難有那樣的場景,在心內盤旋久了,以至於剛才那一筷菜夾過來時,他心中一喜,還以為是麻麻。
此刻清醒過來,忽覺心裡不是滋味,似從天堂的夢,迴歸現實的冷。
有些人和事,無論什麼都不可替代,哪怕身邊是他正經的母親。
景泰藍怔怔地瞧著那塊蜜炙羊腿。
母后……
你知不知道我不*吃這道菜?
你知不知道……這是我長到三歲半,你和我吃的第一頓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