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
這一別,此刻還是在她懷裡撒嬌的半路兒子,再見已經是遠遠高坐於金鑾寶殿的天下之主。
這一別,她還是她,他已經不是他。
那還是個心性未定的孩子,這一別,他會否將這大半年光陰遺忘,再見她時如陌生?
她深深嘆息,並不想那麼多。
只要她記得。
她記著這個在她懷中呢喃的孩子,她一生中最初的全情投入,人人都道她給了景泰藍一段不一樣的童年人生,她卻知道,景泰藍也給了她人生裡不可多得的新體驗,他喚醒了她的溫柔、母性、寬容,和人世間一切深埋的最細膩的感情。
半年,她抱著這小小孩子走進二五營,走向北嚴,走出圍城的血火,走過天授大比,走過武林大會……成就了他,也成就了自己。
相互給予,獲得最重。
低頭一吻,含淚深深。
四面靜默,雖然只是一個母親親吻她的兒子,但所有人都似感覺到這一刻的肅穆和莊重,那是一個人深深的緬懷和感謝,為上天予她幸運的賜予。
遇見你,很快樂。
相信我,即使你將我忘記,我依舊會履行一生的諾言,保護你。
有人發出了深深的嘆息。
太史闌閉目輕吻不過一刻,隨即她起身,一言不發,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了等待的人。
她指指馬車,指指麗京方向,又指指景泰藍,示意,“保護好他。”
對方領會,深深躬身,“大人放心,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能安全護送陛下回京。”
太史闌知道三公敢派出來接景泰藍的,必然是挑了又挑的絕對可靠人物。也點了點頭,唇角一扯,手掌對下一劈。
她的態度很明白:做不到,我宰了你。
對方汗滴滴地又躬身,不敢接話。雖然這些人也是百戰將軍,但依舊感覺到眼前沉默女子的殺氣和決心。
容楚一直靜靜瞧著,這時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自己也會安排人一路保護。
太史闌籲口氣,退開。
她看著那家將小心地將景泰藍送到車上,車上很細心地全部墊了軟墊,連車壁都包裹了輕棉,怕景泰藍會撞傷。而車子四角包鐵,十分堅固,設計寬敞周全。窗戶甚至是封閉的,用了一種堅固而透明的玉石,能看景卻不能開啟,透氣通風的開口在車子四角,景泰藍夠不到的地方。
看來三公也怕景泰藍半路逃跑。
隊伍在黑夜裡啟程,車伕連鞭子都不敢甩,怕驚醒了景泰藍,車子極慢極穩地轉身,隨即加速。
太史闌站在路的盡頭,看著車子離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無人再能看出她心底浪潮。
就在眾人拎著心,等著車子毫無動靜的離開,都籲出一口長氣的時候,驀然車子震動了一下。
那震動不大,但很明顯是裡頭的人做出來的,隨即眾人聽見“砰”的悶悶一聲,車子又晃動了一下。
尖利的叫聲爆發般傳出來,“麻麻!麻麻!”
景泰藍還是醒了!
太史闌立即翻身上馬,一揚鞭,飛馬追上。
車子還在晃動,她一眼看見那孩子撲在那水晶窗上,正拼命地拍打車窗,尖叫,“麻麻!麻麻!放我出去!麻麻!讓我再……”
他的話還沒喊完,眼淚已經嘩啦啦湧出來,將整塊透明水晶染得模糊。
他不知道這句話該說什麼。
再……再什麼?
再抱一次,再親一次,再繼續走下去。可是無論怎麼再,這個再都會結束的。
他一睜眼看見陌生車窗,忽然就明白,回去的時辰到了。
他知道自己答應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