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來了全套朝服,連以前戴著嫌重的寶冠,都端端正正戴上了。
老孫三頓時覺得不對勁——瞧這架勢,今晚有事?
他立即命令自己親信的徒弟守在殿外,把平日裡不太把握住的宮人都打發了出去,其餘燈火都如常,自己陪著皇帝靜靜地等。
孫三現在已經是景泰藍的忠心宮人,這也是當初三公選擇永慶宮讓景泰藍暫住的原因,一方面好讓景泰藍不引人注目地順利回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永慶宮的宮人接觸皇宮黑暗傾軋少,相對簡單些,主事大太監孫三是個老實厚道的,不然也不會當初被從宮中被排擠出來,在這冷清枯寂的偏宮一呆多年,想當初孫三,可是比李秋容品秩還高。
三公在景泰藍回來前,親自到永慶宮來看過,發現這麼多年,永慶宮還是整齊乾淨,管理有度,不見衰敗之氣,對孫三很是滿意。正巧景泰藍一回來,就救了孫三和他的徒弟們一命,老太監的感激自然無以言表。再加上景泰藍在太史闌身邊混了半年,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練了一身油嘴滑舌銅皮鐵骨,又生得玉雪粉嫩,硬是把個上個年紀膝下空虛的老太監哄得貼心貼肺,恨不得隨時為他丟了老命去。
老孫三眯著老眼,瞧著端坐床上正裝肅服的皇帝,眼神裡滿是欣慰得意——有樣兒!誰見過三歲孩子穿龍袍這麼有樣兒!瞧這小眼神,瞧這滿身氣度,真真是我無可超越的南齊大帝,誰也越不過去!
有樣兒的南齊大帝,正轉著骨碌碌的大眼睛,賊兮兮地摸著自己的小靴子,小腰帶,甚至頭上的冠,手上的扳指,腰間的腰帶……盤算著什麼時候用上裡面的好東西?
更鼓敲響夜色,天色黑濃得似要滴下墨汁,遠處隱隱傳來車馬的響。
孫三做了一個手勢,外頭看似昏昏欲睡的小太監,立即一骨碌爬起來出去,過了一會兒回來,衝孫三點點頭。
景泰藍衝著西北院子一努嘴,問:“最近安分些了麼?”
他問的自然是被貶去給宮人們看澡堂子的西局太監們。
孫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輕輕道:“今早喬大人說身子不舒服,讓傳太醫來。”
“哦?”景泰藍眨眨眼睛,“你怎麼不回報朕?”
“喬大人的人攔著,不讓老奴走,老奴便讓請王太醫來,喬大人卻說她是老毛病,吃慣了宮中劉太醫的方子,不願隨便吃別人的方子引發藥性牴觸,讓去請劉太醫來。”
“然後呢?”景泰藍眼睛彎彎的。
“老奴讓人去請劉太醫,西局的大人們說他們去,在門口卻給武衛攔了。喬大人無奈只得讓老奴的人去,之後……”老太監笑了笑,眯著眼睛道,“咱們帶回來一張方子,是劉太醫開的,順便還拿了很多藥。”
“喬大人吃了?”
“喬大人讓人熬藥,自然是咱們的人去熬,藥罐子卻翻了,喬大人大怒,把那個熬藥的小太監狠狠打了一頓,鞭子重了點,人當時就沒了氣息。”
景泰藍皺皺眉,嘴角一撇,眼神裡一抹厭惡。
“這種身死宮人按例是要拖出去尋亂葬崗埋了的。”孫三垂下眼睛,忽然說得很模糊,“不過老奴另外處理了。”
景泰藍睜大眼睛看著孫三,老太監嘴角微微垂著,紋路剛刻,微帶無奈。
再忠厚老實的宮人,在宮中年月呆久了,處理起這種叛徒來,也一樣是心狠手辣的。
景泰藍心裡模模糊糊地知道,這個小太監不會被拖出宮,但也不會有可能再活過來給喬雨潤送信了。
他覺得有點冷,卻沒有發抖,麻麻說過,宮廷最骯髒最黑暗,每個角落裡都染滿了層層疊疊的鮮血,想要不死在這裡,就得先讓別人死,想要以後少死一些人,就得先死上一大批該死的人。
小小孩子耷拉下眼皮,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