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汽車穿過老城區一家建材市場的時候,我突然在街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我爸!老頭穿一身髒兮兮的淺色長袖蹲在一輛電動三輪上,一手礦泉水,一手饅頭,吃的滿嘴都是饅頭渣,時不時仰頭看看四周,含糊不清的問:“拉活不?”
不知道是沒睡好還是怎麼著,他的黑眼圈特別明顯,整個人好像也瘦了很多,杵在烈日底下的影子都顯得有些乾癟。
我嗓子眼頃刻間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般,特別想下車給他打聲招呼。
我靜靜的看著他啃完饅頭,又過去大概十幾分鐘左右,一個青年叼著煙走到他旁邊,拿腳踢了他屁股一下笑呵呵的問:“五十塊地板磚,負責搬到六樓上,沒有電梯,三十塊錢幹不幹啊?”
我爸挺無所謂的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乾笑:“兄弟,現在行價最少得五十。”
“不幹拉倒。”青年掉頭就朝另外幾個蹬三輪拉活的中年走去。
“乾乾幹,開錢吧。”我爸趕忙伸手拉住他胳膊憨笑。
旁邊一個同樣騎三輪扒活的中年好心提醒:“老王,三十塊錢真不能幹,你讓他隨便打聽去!”
我爸抽了抽鼻子,把礦泉水瓶塞到車座底下,憨乎乎的擺手道:“沒事兒,閒著也是閒著,我家兒子歲數大了,多賺一分是一分。”
青年嫌棄的吐了口唾沫,指了指建材市場裡面說:“永盛地板,我在這兒等你。”
“好嘞!”我爸蹬上三輪徑直騎進市場裡,瞅著老頭蕭瑟的背影,我說不出的心酸,從小到大我爸都是個極其驕傲的人,
確定他進去以後,我深呼吸一口氣把車開到了那個青年跟前,朝著那青年招招手微笑道:“哥們,跟你商量個事兒。”
青年迷惑的皺了皺眉頭,橫著膀子把腦袋抻進車裡問:“啥事啊?”
我直接按在車玻璃的升降鍵上,那小子趕忙往外縮頭,我一把薅住他頭髮,玻璃“蹭”一下卡住他的脖頸,我掄圓胳膊照著他的大臉“咣咣”懟了兩拳,惡狠狠的低吼:“草泥馬,我說你聽著,我這兒有九百塊錢,待會你湊個整,給剛才那個騎三輪那個老頭一千塊錢辛苦費,聽懂沒有?”
青年呼哧帶喘的低吼:“你誰呀?”
我衝著他的臉蛋“咣”的又是一拳頭,隨手從後座上拿起“噴子”戳在他臉上皺著眉頭冷哼:“聽明白沒有?”
“明明白了。”青年嚇得臉色刷白,忙不迭狂點腦袋。
我舔了舔嘴上的幹皮,槍管懟在他額頭獰笑:“來,身份證給我看一眼。”
他趕忙把手伸向褲兜,摸索出身份證貼在車窗上。
我降下來車窗玻璃,從兜裡掏出僅剩的九百塊錢遞給那青年道:“老城區旁子街230號,行!我記住你住哪了,要是敢給我耍花招,今晚上我就上家裡找你。”
呵斥完他,我依依不捨的朝著建材市場又望了一眼,最終狠下心猛踩幾腳油門“嗡”的一聲疾馳而去,當車子行駛起來的時候,我沒出息的掉下眼淚。
剛剛老王那句“兒子歲數大了,多賺一分是一分。”真的戳中我的心臟,我想象不到半年前還抽喝嫖賭抽的他究竟是下了怎樣一份決心,才會彎下腰桿幹現在的工作,更想象不到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邊開車,我的眼淚邊簌簌往下蔓延,一直開到溫平跟我說的“溢香園”農家樂附近,我的情緒才總算稍稍緩和一些。
我沒敢把車子距離農家樂太近,而是就近找了塊不顯眼的地方停下,完事自己戴上提前準備好的鴨舌帽沒事人似的溜溜達達朝農家樂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