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毫無徵兆的從房樑上下來時,宇文敏還照例用指甲劈著線。連日來乾燥,蠶絲掛在指甲上,蓬出了碎毛。
“嘶。”蠶絲微微的牽動要宇文敏的指甲有些發疼,此時才意識到留好的長甲上應當是隱藏了些許裂紋。
“主子答應我們的,可是當真不會反悔?”
把幾乎細不可查的蠶絲從指甲的毛茬處清理出來,宇文敏用大拇指摩挲那個壞掉了的小缺口,談不上煩躁:“我反悔又有什麼用?”
“主子不反悔,可主子就不會另有它圖麼?”
“圖什麼?圖嫁給一個滅了我國之人做后妃?”宇文敏說的坦然,她當然沒有想過個三千佳麗的皇帝伏小做低。
此時候是你扶他上位,轉過頭,你就是他最大的威脅,宇文敏自認沒看過多少書,可是母親的話,親眼見到的世事,叫人不得不早早警醒。
“我還想再活幾年。”
宇文敏的直白並不能真正打消來人的疑慮。前者見過今世,來人比她的還空度許多歲月,見過先皇后是怎樣栽在了莫名的愛情上,又怎樣為了自己的孩子,錯失了最後翻盤的機會。
當然,宇文敏還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宇文家傳了若干代,凡是男兒,似乎大多嗜血狂躁,若是無權無勢倒還罷了……若是身居高位,那時節,大概沒有什麼人能夠攔得住宇文家男兒的瘋癲。
宇文敏不希望這樣的血脈再和皇室摻雜在一起。幾多動盪,傷的不只是皇家,黎民百姓才是最遭殃的。
“主子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能脫了我們的掣肘,豈不快活?”
“一人之下?”自己寧可活成個普通人這件事,宇文敏和麵前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那些朝臣哪個不要在皇帝面前參上一本?我一個小小女子尚且知道,皇族家事非一人可以決定,難道你們不知道麼?”
宮闈內院的事情罷了,宇文敏在此時通透一點倒也沒有什麼問題。
“若是我們請主子坐上那後位呢?”
推翻一個傀儡之前,先要立一個女帝,這難度不亞於直接自己上位。思來想去,這群遺老遺少覺得:倒不如找一個懦弱的皇子,扶一個皇后。
等皇子有個三五歲的年紀,尚不完全記事,去父留子,以太后垂簾的形式,把大權真正掌握在自己手裡……
這群人想的好,可是宇文敏知道。一群各懷鬼胎的人真的得了權,彼此爭奪,害苦的還是百姓。
“那我又能說什麼呢?”眼尾的苦澀可以裝的出來。來人有千千萬萬種要宇文敏坐上皇后之位的方式,宇文敏便有千千萬萬種自毀前程的辦法。
“主子明白就好。”
廟裡最亮的屋舍屬宇文敏的屋子莫屬。光明越強的地方,陰影也自然越深,這是陰陽自然之道,難以輕易違拗。
夜色深重,薄雪在地上覆了一層銀箔,映著月光,如明鏡警人自鑑。
“主子,夜深了,該睡了。”
錦衣玉服下多少身不由己,若非真的逼急了,又怎能輕易共情吃不飽穿不暖的尋常百姓?於是雙方定義的善與惡也大相徑庭。
庭院竹影如墨色落卷,狂風捲出的搖曳,讓四周圍平添些許森森然之感,薄雪未曾消融,月光墜地,白煞煞一片,惹得屋內的人不敢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