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胃不好。”江立皺眉,陳述句。
北方的燒刀子容易上頭不容易散,他的酒意還在,八年後重逢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裡面深埋的熟悉程度讓他有些怔忡。
沈驚蟄只穿了一件菸灰色的毛衣,中領,樣式普通。她向來都不白,面板是略淺的蜜色,鼻尖上有幾顆雀斑。
這個西北小鎮離他們老家有一千多公里。
他在開著暖氣霧氣瀰漫的小吃店裡看著這個女人,恍惚的覺得自己似乎跨過了八年的時間長河。
“你管太寬。”沈驚蟄頭都沒抬,語氣自然。
聽不出情緒。
江立吶吶的拿筷子攪了下自己的砂鍋,八年了,他仍然分辨不出她的真實情緒。
但是他知道他自己的。
心跳如鼓,大腦一片空白。
***
沈驚蟄吃的很快,風捲殘雲的吃完裡面的粉絲,又開始喝湯。
吃的時候沒有看江立,沒有說話,餓急了的樣子。
江立也沒開口,他並不餓,但是剛才在外面徘徊的時候凍狠了,連著喝了好幾口湯才緩過來,動了動手指。
“什麼時候來的?”沈驚蟄還拿著毛巾包著捧著砂鍋喝湯,問的時候遮住了半張臉。
“大年初四,昨天。”江立嚥下口裡的湯。
真的是很難吃的宵夜,除了鹹沒有任何鮮味,但是沈驚蟄吃的狼吞虎嚥,甚至還把桌上冷硬的饅頭掰碎了丟到湯裡。
江立又喝了一口湯,心底苦澀。
他記憶中的沈驚蟄,其實吃的很挑。
“住哪?”沈驚蟄專注的掰饅頭,問得漫不經心。
“臺裡提供宿舍。”江立放下勺子。
沈驚蟄動作停住,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江立低頭,掩飾眼底的情緒。
“縣電視臺沒有宿舍。”沈驚蟄雲淡風輕的揭穿他的謊言,吃了一口泡軟的饅頭,伸手又挖了一勺辣油,“哪家賓館?”
“……友誼招待所。”江立看起來沒有被揭穿的窘迫,他注意力都在辣油上,他看著沈驚蟄把已經變成深紅色的饅頭塞到嘴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胃痛。
“簽了多久?”沈驚蟄也沒打算繼續糾結這個話題,第三個問題接踵而至。
“……三年。”江立忍了又忍,仍然沒忍住,站起來頂著沈驚蟄透著涼意的眼神把桌子上的辣油放到櫃檯上,然後強撐著微紅的臉坐回去。
“吃這個,我用的公筷。”把自己還剩下一大半的砂鍋推給她。
他一直用的小碗,吃的時候用另外的勺子和筷子,把砂鍋放到她面前的時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很明顯的強自鎮定。
他到底在緊張什麼?
沈驚蟄眯眼。
她對江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八年前,十八歲的少年,看起來斯文,其實脾氣很差做事衝動,和她那個讓人頭痛的叛逆期弟弟天天湊在一起,嘀咕著誰家的閨女胸大誰家的閨女腿長。
那絕對不是個看都不敢看她的少年。
她清楚地記得當年他逼著他父母到她家裡找她父母讓她做家教的那件事。
飛揚跋扈唯他獨尊的樣子。
其實他外表變了很多,如果不是當了幾年警察,老姚又有意的讓她把空餘的時間用在刑偵學,她可能不見得能第一時間認出他。
少年的青澀模樣已經全都不見了,現在的江立,看起來比他這個年紀的人更成熟一些。
他那雙曾經很招人的丹鳳眼不再清澈,年輕衝動時期偶爾翻湧的狠戾全都消失無蹤,現在他的眼底甚至有些晦暗。
眼神閃爍,臉上的表情忐忑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