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明明他們之間曾經隔著遙遙宇宙,祂追尋著蘇明安人生留下的痕跡,彷彿閱讀一本無法觸及的書。
但此刻,祂主動踏入了蘇明安所在的河流。“讀者”與“主人公”開始相逢。
“——別哭。”
祂說。
儘管祂的目標是熵減道具和搶奪權柄,但對於主人公的喜愛,還是讓祂說出了安撫的言語。畢竟,很少有人在看過了這個青年的人生後,會不喜歡他。
“……你是誰?”蘇明安抬起頭。
他的臉上滿是血跡,眼神恍惚,甚至察覺不到臉上流淌的不止是血。
他攬著那些殘缺不堪的屍骸,一具又一具攬到自己身上。
友人的手骨、腿骨、頸骨……他一點點堆到自己身上,然後緊緊擁著這些碎骨,幾乎要融入骨血。
“羅瓦莎至高之主,託索琉斯。我是來幫你的。”至高之主說。為了更方便地交流,祂化形為一隻白色山羊,眨巴著黃澄澄的眼睛。
“……紅日是你造成的嗎?”蘇明安說。
“不是。是萬物終焉之主主導,世界樹默許。而我只是旁觀者。”至高之主說。
“……祂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固化’結局。”
“……什麼意思?”
“羅瓦莎的熵增速度過快了,必須要想辦法延緩。”至高之主說:
“一些宇宙學理論(如迴圈宇宙理論)提出,宇宙會經歷週期性的膨脹和收縮,每個迴圈都會‘重啟’宇宙的狀態。這類理論暗示,雖然熵增在每個宇宙週期中都是必然的,但在一次迴圈結束時可能會有熵的重新分佈。”
“所以萬物終焉之主解決熵增的辦法,就是毀滅所有生命,讓文明回到原始時代,一切‘重啟’。”
“前3029個文明,祂都是這麼幹的,把文明重啟到原始時代,成功延緩了熵增。但祂在羅瓦莎卻吃了癟。”
“因為羅瓦莎有神奇的創生體系,只要事物被文字記錄下來,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再生。所以為了不回到原始時代,世界樹想了個鑽空子的辦法——我們在‘重啟’前把一切都記錄下來,每次‘重啟’回到原始時代後,我們就立刻根據記錄好的文字,創生出原有的一切,這樣就相當於只是讓文明回到了一段時期之前,而不是回到什麼都沒有的原始時代。”
“所有死去的人就會平安無事地再一次出現,過著一樣的生活,而不是徹底消失。”
“所以,你不必太過悲傷。”
“假如將羅瓦莎比喻成一本書,”
“——當我們不斷重新翻開書,故事總會再次開始。”
蘇明安抬起頭,紅紅白白的液體從他的臉頰落下,唇邊也染著血跡。
破碎的骨骸落了他滿身,全身上下都淋著人體的森白碎骨。
……怪不得,怪不得。
……羅瓦莎果然有重置機制,只不過,這個機制的原理,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原以為是類似穹地的輪迴。卻沒想到是創生,是用筆和文字,硬生生一次又一次寫出來。
羅瓦莎,原來本質上是一個“神筆馬良”的故事。
白色的山羊走近他,蹄足不染塵垢:
“其他文明的‘重置’意味著所有生命的死亡,世界回到原始時期,一切重頭開始。”
“但羅瓦莎的‘重置’,只是代表著我們回到了一段時期之前,誰也沒有死去。”
“你若牢牢守著這個‘重置’前的團滅結局,不讓時間繼續進行下去,反而只是困住了你自己。”
“——你該放手了,蘇明安。”
“等待著下一條河流,等待著與他們再度相逢吧。”
蘇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