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她還是會繼續下去。
他沒有強迫她,只是在忠實地履行他與她拉過手的承諾。所以……鑰匙插不進鎖,緊閉的牢門也不會開啟。
“你睡一覺吧。等你清醒過來就好了。”蘇明安將鑰匙放回了揹包格子。
“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就是一個膽小鬼……不要罵了,不要討厭我……”門內傳來少女幾乎崩潰的嘶啞喊聲,她的病情很嚴重,喉嚨快要被哭聲扯斷:
“蘇明安……你為什麼不放過我……放過我啊……”
蘇明安咬牙忍耐,轉身離開。
……
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躺在漫山遍野的太陽花中,肆意地打滾。陽光照在他臉上,很溫暖。
腳下是溼潤的泥土,他摸了摸,開始向下挖。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挖什麼,夢沒有邏輯,只是想向下挖而已。
泥土一點點往外撥著,挖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
一條十字架吊墜,帶著雪的氣息。
一顆檸檬糖果,彩紙反射著七彩色的光芒。
一個黑鳥雕塑,表面光滑,像是被人撫摸了很多遍。
一株太陽花,金燦燦的,有陽光的味道。
一顆番茄,水潤新鮮。
一枚春心餅,即使沾染了泥土,仍然散發著香氣。
像是一隻尋寶的巨龍,蘇明安一刻不停地往下挖著,挖出各種各樣的物品。
笛子、白鳥的屍體、蓮花、冰塊、銀杏葉、咒火花、紅玫瑰、騎士劍、鬱金香、紅寶石項鍊、羽毛筆……
最後,他的手指頓了頓,望見了一臺立於泥土上的龐然大物。
……他是怎麼挖出一臺鋼琴的?
他怔神地望著這架鋼琴,忽然聽見了呼喊。
“——神明大人!”
這聲音有些陌生,應該是穿越者們的聲音。他們總會崇敬地呼喊他的名字,然後轉身離開。
他轉過頭,本以為會看到一群燦爛耀眼的笑臉,士兵們會露出最真摯的笑容——
然而,他只看見了漫山遍野的墳墓。
鑰匙、平安符、長命鎖、相片、貝殼手鍊……這些東西堆疊在他的身後,如同一座座凸起的小山。他茫然地注視了一會,那些呼喚他的聲音仍在傳來,從這些“遺物”中傳來。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聽到這些聲音——他們為文明而死,而自己是文明的神,那麼他理應聽見他們的悲慼。
……原來已經這麼多了。
他駐足了一會,從最高的姓名牌開始,緩緩地埋進土裡。原本被他撥開的泥土,一點點重新被他埋了回去。樓月的笑鬧、蒸汽的鳴笛、魔女的嘆息、現世的哭喊……隨著逐漸落下的大雪沉澱於地下。
逝者見不到歲月的終點、方舟的終末,他們所見的唯有最後的黃沙、戰場上的酒與劍,以及蘇明安指縫之間一點點落下的泥土,落於他們不存在的髮梢。
蘇明安埋它們的時候,偶爾會被回憶觸動,想起遺物的主人。於是他會小聲地與遺物說話,聊起短暫的相處時光。儘管這些人視他為不可冒犯的神明,卻有零零星星感動的事。
“……”
“……”
他自言自語了好一會,聊起天世代0年的雙神凌空,聊起天世代1年的時空穿越,天世代2年的審判,天世代3年的感謝信活動……
直至一陣風颳過。
他埋葬了所有東西,包括十字架、黑鳥……甚至那架鋼琴。埋鋼琴時,他注視著漸漸下沉的泥土,有一種感覺——他彷彿在埋葬他自己。
駐足許久,遠方升起一小片朝陽,雪停了。
他的耳邊,再沒聽到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