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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誡默默想著,指間攪動湯液的青玉瓷匙緩緩停下,倚在白玉盞邊,拇指摁住,輕輕吹了口氣,旋浮的清漪漸漸轉得緩慢。
薄薄熱霧縈縈升騰,浮散,氤氳著他俊美的容顏。
端盞近唇,蘇誡遂大口飲用起皇帝賞賜的參湯。
咕嚕咕嚕,漂亮的喉結一上一下滾動,湯汁眨眼便見了底。
最後他脖頸一仰,眼睛一閉,盞中液體一滴不剩全入了腹。
……
出身南武;賢儒門第;家學淵源;三歲會詩;五歲而賦;七歲稔聖賢;十二三歲才氣遠揚;十七歲擢任太學學官;十九歲轉任御前親衛;冠及即任禁衛三品指揮使,逾制承恩,獨享一份。
他不是這大彧最具權勢的將相,亦非滿堂文武中數一數二的一、二列高官,甚至在所職的八萬護駕禁衛中,他還有一個老實本分潛心護主的首領上峰,當然,這並不影響。
他侍君的職責並不是留守天子身邊,時刻保他周全,他只是天子手裡的一把殺人的刀、一支禦敵的箭、一隻獵食的蒼鷹、一條忠心不二的愛犬……
只要皇帝需要,他可以是任何形態。
偌大皇城,顯貴泱泱,披著不起眼的三品官袍,便可以住最奢華的官邸,行最暢通的路衢,得皇上最偏心的寵愛,只有他可以,誰都不可以。
他是奸佞,是助紂為虐的兇獸,是人人聞而罵之、唾之、咒之,合該天打雷劈才解恨的混蛋渣滓。
可……拋去這些眾所周知的麵皮,他也只是他罷了,是一個願世景祥寧;願家族和睦;願親友康平;願有妻有室,一生和樂的普普通通的一個人而已。
他,只是蘇誡。
違心伴君多年,忍痛做下無數酷行,所為除卻社稷,唯有一心愛爾。
他用最牢固不摧的華光閃閃的軀殼抵擋著硝塵捲動的狂風厲靄,只是想在一切平定之後,給那個自己求來養的小女娘一片美好清明的光景,給她以自己的最長久、最舒逸、最柔軟、最堅硬……給她從前常在耳邊聒噪的大大小小、林林總總。
初得池世叔家金貴的女娃娃,她是他嫌棄的醜東西;再見池府的小千金,她是他親不夠的軟乎乎的麵糰子;大小姐滿院跑,她是他捧腹大笑的好玩;“池大少”策馬揚鞭,四處闖禍,她是他沉寂生活中的一輪熱辣辣的驕陽,一尾在他平靜的心之湖海里撒歡的魚兒;一朝出落,玉姿亭亭,她意外的也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視而心動的姑娘。
他們互許了心意,憧憬著未來。
最終卻走到這一天……無處話淒涼的這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