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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就人心動盪的內殿裡一時亂作一片,熬粥似的。
驚驚慌慌的吵鬧聲一股腦鑽進皇上耳朵裡,感覺像放炮仗一樣,炸得他腦殼嗡鳴。
好容易緩和的脾氣一下衝冠爆發:“怎麼回事?”
“是臣。”蘇誡半跪榻沿,撐著手伏在皇上身後半空,寬大的玄色袖袍長長拖著,蜿蜒龍背之上,似破玄水而出的一截藕臂端端舉平在離皇上後腰兩寸高的地方,“許是殿內暖和,招了飛蟲進來。”
挺腰下了榻,“我看那蟲子就飛向表妹眼中,情急之下伸手去抓,以免萬一她被擾了視線,對陛下落錯了針,不想一下腳滑,害大家都跟著慌了神。”
“實是臣魯莽了,請陛下責罰。”兩句話功夫,蘇誡已經抱禮跪下了。
“愛卿眼疾心細,朕怎會怪罪。”怒焰已然熄下。
奸賊諂言最惑昏主心,佞臣這條路,蘇誡走得是應手得心,歷來無差處。
“哎呀……”皇上垂腿榻沿,出手去扶蘇誡,霍然看見他手上正扎一根銀光晃晃的針。
那針不偏不倚,恰是穿入手上肉最綿實的虎口處,針扎得深,半截針柄都沒入了皮肉內,瞧這情形,針體若是沒斷,必然貫穿手掌。
“怎的遭針了!”皇上執起修皙大手,“快來人,給蘇大人瞧瞧。”
雲渡看著蘇誡,驚疑的目光從他從容優雅的輪廓一巡而過,最後隨皇上的視線落處聚焦在他交覆為禮的手掌上。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滿殿明輝的照耀下,可以看見他手虎口內側陰影裡隱約有一絲銀光閃熠。
失落的針竟是紮在了他身上?!
針入症穴,氣行經暢,在手法正確的情況下患者不會產生絲毫痛感,然而若是舉針亂扎,還是像他這樣穿透皮肉的,無疑是會痛的。
他,一定會感覺到痛的吧?
見他受傷,雲渡第一反應不是去懷疑一個殺人如切菜的武功高強的指揮使為何能蠢到被利器所傷,而是想他痛不痛?
這是看仇敵該產生的思想麼?
他痛不痛與她何干?
瞬間,雲渡趕緊將自己從不正確的態度中抽離,神思一轉,朝在算仇敵投出審視的眼光。
眸色一抬,恰恰巧巧居然對上了他瞥過來的目光。
他神色淡淡,乍一看毫無思緒,再一看也只是沉靜柔和,可映進她眼裡的光卻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幽涼,好似穿過雲層射下的一束強光,直直照見了她陰暗心海里的一顆蠢蠢浮動的小陰謀。
他,決計是故意的!
什麼飛蟲,她武學造詣雖不敢自矜高卓,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能力到底也超尋常人好大一截的,有飛蟲將入眼豈有她不能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