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渡聽著,心海不由跟著激盪。
翻覆當前亂世,重書藍圖?
他之宏願她何嘗不想,奈何穹宇蒼茫,人如草芥,時值亂世,芸芸更似秋後黃莛,不經摧折。
肉軀一杆,偉志不過空談。
雲渡抖落那些無能為力的幻景,不想與他談論此話,神光一轉說道:“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你問。”
“你殺過人嗎?除了我。”
“殺過。”蘇誡淡然。
雲渡心尖一緊:“多少?”
“記不清了。”稍作考量,蘇誡補了一句,“皇上讓殺就殺。”
“從前家奴們殺雞宰羊你都不忍看,第一次拔刀就殺人,你不害怕嗎?手不會抖嗎?”
“向你拔刀的時候一直在抖,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喉間哽咽一霎,他道,“殺了你之後,往後的每一次出手,便不再有猶豫二字。”
最親近的人都殺了,還能有情之一物可言?
忽然之間,雲渡想到了思歸常在她與公子面前幽幽嘆息的“拔刀先斬意中人,從此叱吒青雲路”。
她不清楚他講的話意指何人何事,此刻腦裡突然閃出這句話,卻也是很貼合她與蘇誡的。
“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雲渡想了想,沉息調整心緒:“當初你先是揭穿我化裝池胤,將我獻給夏臨頊,又在我出手殺他時殺我,為的是不是就是這件事,你並不是為的榮華富貴對嗎?”
“不是權利比我更重要,也不是我不重要,只是與你心中謀劃的那片盛隆天地相比,其實連你自己也一樣不重要對嗎?”
“還有,當年我們兩家那樣交好,你卻冷眼看著我家血流成河,這件事情背後,是否有我不知道的隱情?真相是什麼?”
話若連珠彈,語氣比上一個問題更加沉重。
蘇誡聞言閒閒搭在坐榻邊沿的手指節一跳,眼裡不可察地劃過一絲惶遽。
垂眸,目光虛恍。
如此快速就理清了他話中所有的意思,明白了他想向她表達的意思,果然聰慧理智。
只是……也太理智了。
蘇誡惶恐,不知該不該於此時將僅剩的真相告知。
她已然知悉了他為奸為佞的原委,卻還是對他態度冰冷,眼神嫌棄,連說話的語氣都是如陌生人一般的只有質疑、質問,一點憐惜、同情的情感都沒有。
她,依然是無所謂他的!
當前情境,即使告訴她當年殺她是為了保護她,她也不會因此回到他身邊。
如此,作為蘇誡的他才真的沒有機會挽回她心意了。
而作為宿嶼,他也沒有辦法向她揭示真容了,因為她若沒有愛上蘇誡,之後知道宿嶼其實就是蘇誡,她決然也是不會去愛的,情形會否比現在糟糕,誰可預知?
沒有把握的決定,他歷來不做。
照她脾氣,若不告訴她真相,眼下的自己必定先不好過。
伸頭縮頭都不妥,可真是傷腦筋吶!
蘇誡美項微垂,半曲肘自揉著隱隱發疼的左顳,纖長捲翹的羽睫微微顫抖,在光潔英俊的容顏上投下束束暗影,牽動形廓優越的眼皮略微跳動,瞧來極是痛苦的模樣。
雲渡看著他,自然抓在一起的秀麗指節不住地輕搓重捏,她將他形容反反覆覆打量,亂眨的眼睛裡流溢著迫切的神色。
許久,蘇誡抬目看她,用很平常的語氣說:“等哪日你真的回心轉意,真正的重新愛上我,我再告訴你所有真相。”
還真有她所不知的隱情啊!
雲渡驚疑。
其實她並不確定自己問的話有無後續,只是故作嚴肅地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