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夫人是頭次娩孩子,難產。
從日禺到日沉,婦人的叫喊聲從高亢到細弱,最後沒了聲。
書生以為大事不妙,憤然撿起塊石頭就要找思歸算賬。
只等狹小的車廂內響起嬰兒洪亮的哭聲,思歸滿手是血地出來,說了句“母女平安”,書生才將石頭丟棄。
思歸回到車上,轟一下倒在兩人腳邊,躺著一動不動,兩目呆滯地望著頂篷,晶瑩的淚花在眼睛裡轉了轉,繼而止不住的淌出。
凝噎許久,他自喃喃:“腦子真是被門擠了,都已經是內外科主任了,為什麼還要去修一門婦產科?還出現在了這種環境惡劣的時代!作孽……”
連問閻羅老神醫都甘拜下風的寶貝兒子,行走於世間永遠都是一副驕傲自負的老子最俊的殮星谷少主,別人碰他一下都嫌別人手髒的毒嘴棲葉公子,卻在他最狼狽、髒汙、脆弱的時候,他倒下去的身體閃耀出了這世上最溫暖明亮的光。
那是雲渡見過的他最俊美奪目的模樣。
那事之後,他便逼著手下女徒弟研讀其撰錄的《實用婦產科學》,督促她們將造福女子的醫術掌握、運用、傳揚……
……
“你催什麼,你男人的病我比你清楚,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思歸仍是不急,杵在原地看著頭頂四方的天,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補充:“我兩月前不是讓人從琴島走了一批海貨來麼,都拿出來吧,等會叫上則言,咱們一塊兒享用。”
雲渡詫然:“您不是說那些海貨要等過年時候才吃麼,現在就吃了?!”
思歸道:“先吃一頓賺一頓,誰知道還等不等得到過年!”
沉沉地嘆息,潤雅的嗓音裡透出一絲與其作風極不相符的無奈、悲涼。
“行啦,我去看你男人。”他撩一下肩上順垂的發,提擺踏上庭前石跺,突然又是那個瀟灑驕傲的美人神醫了。
“棲葉公子。”
“怎樣?”神醫回眸。
“您以後能不能別總說我家公子是我男人這樣的話?會壞他聲譽的。”雲渡小聲怯怯,感覺難為情。
“怎麼,你不喜歡他?”思歸問。
“不是。”雲渡脫口而出。
“那不就是了。難道你還擔心他不喜歡你?”
說罷轉頭。
雲渡聞之,清幽眸色抖然就是一震,周遭的空氣晃然凝固。
廊下紅紅的燈籠靜若筆畫,橘紅的光線淡淡散開,映在女子雪白的頰,紅潤透亮。
少谷主的意思……難道公子其實也喜歡她?!
他們是無話不說的朋友,所以……是公子告訴他的?
“喂,饕餮,”思歸遠遠喊了一聲,雲渡回神,他道,“你可不能嫌棄他身體不好。我會醫好他的,絕不讓你守活寡。”
“問棲葉——”
正當時,神醫面前的雅屋內兇殘地吼出一男聲。
聲音沙啞,仿似用盡了渾身力氣。
不是毒嘴公子無遮無掩的話惹了當事人能是為何?
雲渡羞得臉沒地擱,匆匆溜了。
……
“勢威氣足,看來也不是很嚴重嘛,”思歸掩上門,隔簾便侃上。
“咳……咳……我找你來給我看病,你同她亂講什麼,咳……”
紗簾掛起,裡間床榻上側趴著一發黛衣雪的男子,男子容顏生得俊豔,五官線條流暢如畫。
許是咳嗽得太過劇烈,他的一雙劍眉蹙擠成個川字,一雙狹長秋眸裡水花盈盈,瞧來兼具著男兒的俊麗與女子的嬌柔,遠遠一見,便惹得人不住心憐。
此刻他手裡執了方乳白的棉帕,帕子掩著唇,時不時淺咳一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