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隊藝姬,默了須臾,顫聲應“是”。
人人皆知,彧國的開國之君夏臨頊二十歲便打下萬里江山,英悍名氣威震四境,可謂天降聖傑。
然而勵精圖治才七八年,在大彧世景蒸蒸日上之期他的性子卻如中了魔邪,逐日竟變得肆意殘暴。
奪臣妻,奸民女之荒唐事時時發生,濫殺忠良更是樂趣無盡。
天子權力至尊,無人會在其面前提一個不字,因為提過的人早被殺了個乾淨。
五年前,御史雲公看不下去皇帝的暴虐無度,冒著觸怒天威的風險諫言其收斂任性,然而,只是一次尋常不過的司職,竟招來在京三族連誅的滔天巨禍!
雲渡便是這場天降災禍中尚存的一縷活魂。
是從無間之淵爬上來找夏臨頊討賬的一隻厲鬼。
據悉,皇上今夜宴賞的這位濯旌王名喚夏尋,是乃其已故胞兄之子,其人氣質清幽,年少有為,才及冠即有用兵如神天資,傑出的軍事能力深得皇上器重。
但有一點,皇上對濯旌王不近美色之死板行為尤是不爽,常唸叨他年已及冠不娶妃真為不孝,連累他對不起亡故手足。
若行使皇權強行給他賜婚,他便要歸還兵權,卸甲辭務,甘做一閒雲白衣。
濯旌王性子執拗,無懼生死,皇上拿他真叫一個無可奈何。
成年的男子,既不好男色,亦不近女色,明明生得一副驚塵絕豔的好樣貌,卻整日戴著張惡鬼面具示於人前,只與清歌幽樂為伴,教人無從捉摸其活著的真實目的。
於是每有機會,皇上就會想方設法從側勾起濯旌王對人或物的興趣,好趁熱塞給他點什麼。
譬如他自己最為沉迷的美人。
名門貴女啃不動的骨頭,皇上不介意讓低賤的風塵舞女來做。
太樂署幾日前收到上司嚴令,要求今日入殿的美姬們無論用何種方法,一定要讓濯旌王多看自己兩眼,最好是能勾引了他去,讓皇上找到賜他玩物的機會。
“你們幾個是外間藝坊招來,技藝上雖不如官伎高雅,狐媚功夫卻是你們的看家本事,大不必在陛下與諸公跟前收著斂著,裝那沒前途矜持,儘管展現你們的本領去博濯旌王一睞,聽清楚了嗎?”
邊走著,女官絮絮交代。
回頭看著狐裘深攏的雲渡:“特別是你,今夜壓場的領舞,當曉得其中利害,不用我強調也清楚該怎麼做。可別讓我失望。”
雲渡心下一沉,長舒一口氣,恰時點頭。
一股凝重的,感覺就將釋去重負的舒快感從眼底一劃而過。
再一次踏進皇宮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久得她幾乎快要忘記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的容貌。
戌正。
朔風捲雪瀟瀟撲打著昭華宮明耀的琉璃門窗。
其時殿內酒香四溢,歌舞迴旋,皇帝斜倚御座之上,底下共聚一堂對飲的是衣冠楚楚的高官顯宗。
君臣同樂,儼然一派盛寧祥和的光景。
一曲盈如流風迴雪的胡旋舞迎來高潮,眾臣們看得眼睛直溜溜的,幾番想拍手稱快。
望一望玉爵連斟的皇上,又瞅一瞅淡漠無慾的濯旌王,到底一聲響也不敢發。
舞畢,皇帝微醺著從沉醉中回神,看著座下右側神情寡默的俊雅的青袍男子:“濯旌王以為此舞如何?”音容索然。
男子理袂一禮:“回陛下,此舞翩然如虹,婉盈賽風,甚好。”
“好你怎麼不看?一群俗物!”皇帝語氣平常,音色隱隱卻帶著幾分不悅,“來人,將今夜獻舞的俗物帶進來,當即剮了皮給朕繡方座屏。”
剝美人皮繡……繡座屏?!
堂中眾人聞言,臉色倏倏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