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有一對夫妻相互攙扶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擠到了馬車前。“撲通” 一聲,兩人雙雙跪下,那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沉悶而沉重,仿若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上,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丈夫緩緩抬起那張滿是汙垢的臉,臉上淚痕交錯,縱橫的淚水在那髒兮兮的臉上衝出了幾道溝壑,眼神裡滿是卑微與哀求,乾裂的嘴唇顫抖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那喉嚨裡擠出了那沙啞得近乎破碎的聲音,喊道:“公子啊,求求您了,給點吃的吧,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孩子眼看就要餓死了呀,求求您大發慈悲吧。”
說著,便如同著了魔一般,不停地將額頭往地面上磕去,那 “咚咚” 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好似在叩問著眾人的良知,讓人不忍直視,只覺心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妻子也跟著邊哭邊磕頭,她懷裡的孩子,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襁褓之中,小臉毫無血色,嘴唇乾裂得厲害,那細細的血絲如同蛛網般蔓延在唇上,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彷彿是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這般情景,當真是讓人看在眼裡,痛在心頭。
老夫人坐在馬車裡,親眼目睹了這悽慘的一幕,眼眶瞬間泛紅,那眼中滿是不忍之色,她下意識地就伸手想去拿身旁包袱裡的乾糧,那乾糧本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而精心準備的,此刻看到那孩子可憐兮兮的模樣,老夫人哪還顧得上許多,滿心只想著能救下這孩子一命也好啊。可她的手剛伸出去,便被陳柯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陳柯一臉嚴肅,面上不見絲毫動容之色,她壓低聲音,語氣雖輕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對老夫人說道:“母親,這逃荒途中,最忌心慈手軟啊。您今日若是給了這一人吃的,那其餘的人瞧見了,勢必會如那決堤的洪水一般,蜂擁而至,到那時,咱們可就真的應付不來了呀。這一路走來,本就諸多艱難險阻,如同行走在刀刃之上,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之地,咱們可經不起這般折騰啊,還望母親您能體諒孩兒的難處。”
老夫人面露不忍,眼中滿是掙扎之色,她望著車外那對可憐的夫妻和那奄奄一息的孩子,嘴唇囁嚅著,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柯兒啊,他們實在是太可憐了,這孩子…… 咱們怎能眼睜睜看著……”
話未說完,陳柯便微微搖了搖頭,眼神裡透著無奈與決絕,她繼續說道:“母親,我又何嘗不心疼他們呢,只是這世道艱難,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咱們自身如今都還在這風雨飄搖之中,倘若今日開了這個頭,怕是日後連咱們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難以保全,又談何護得全家周全呢?”
老夫人聽聞此言,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地把手收了回來,那原本可以救命的乾糧,依舊靜靜地躺在包袱裡,卻與車外那些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們,隔著一道無奈又冰冷的距離,彷彿是命運劃下的一道鴻溝,讓人徒嘆奈何。
那對夫妻見馬車裡的人遲遲沒有動靜,眼中那原本閃爍著的一絲希望之光,漸漸地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搖曳了幾下後,最終徹底熄滅了。
丈夫的眼神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彷彿不敢相信這世間竟會如此冷漠無情,隨後,那眼神便被憤怒與怨恨填滿,他咬著牙,惡狠狠地詛咒道:“你們這些狠心的人啊,見死不救,必遭報應,願你們往後也嚐嚐這挨餓受凍、生離死別的滋味,一輩子不得安寧!”
周圍的逃荒者們聽聞此言,也紛紛附和著,一時間,怨聲載道,那一雙雙原本滿是哀求的眼睛,此刻都染上了仇恨的色彩,死死地盯著馬車裡的陳柯等人,那眼神彷彿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了一般,彷彿他們就是這世間一切苦難的根源,是造成這悲慘局面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