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凌眼睛被黑綾遮住,耳朵裡有塞子,嘴裡有破布,要不是怕憋死他,只怕鼻子也要被捏住,紫發少年早已醒來,手上鎖鏈冰冷的觸感,熟悉得他都不想睜眼。
二十多年前,重凌正在人界現已滅國的紅翊國遊歷,戰火紛飛民不聊生,他如同那些人族一樣,混在流民裡往京都逃亡,作為少主,他好歹受過幾百年的啟蒙教育,他知道紅翎國離覆滅不遠了,絕大部分的國土已經被呼頡國佔領,即使它曾經是強國之一,但是時至今日,人界的霸主是呼頡國了。
他無所謂最後誰輸誰贏。
那時候年少氣盛的他,偷聽到他的身世之謎,自覺無顏面對妹妹,賭氣離開妖界,天大地大,隨遇而安,而且他還想看看戰事,想看那城破後百姓的慘狀,是否真如奶姆說的如同煉獄。
他及冠之期還有十幾年就到了,孃胎裡帶來的血熱之症發作越來越頻繁,他時常陷入昏迷,即便如此,他依舊倔強地不願回去,這日他終於和流民湧到了王城門口,緊閉的城門口早已躺著無數飢寒難耐的百姓,他被人群擠著往前去,有人從後面揪著他領子爬向前,數不清的手拍著那扇高大的實木城門,城門厚實,流民撞不開,一陣鬧騰之後,便各自找地方安歇下來。
不知是哪日,一隻鳥想歇在門樓上守城計程車兵頭上,哐啷啷,掉下來的頭盔砸暈了一名老婦,周圍的人舉目望去,才發覺那寒槍甲衣計程車兵,全是些立著的稻草人,鋸開頂門梁後,上萬名難民望著空蕩蕩的城內發出哀鳴,秋風過,城裡滿地碎瓦枯葉,稍微富裕點的人家早跑了,路邊餓死的乞丐都已發臭,縮在角落的一些老弱病殘驚恐的望著城門口湧進來的難民,瑟瑟發抖。
王城的中心是紅翎國國主的皇城,隨著難民湧入皇城時,重凌看見了坐在王座上的老王,他們的老王放走了所有的僕役,由著那些刁民搶走了皇城裡的所有東西,包括御廚房裡米缸裡的最後一粒米,他也由著那些刁民將他從王座上扯跌下來,辱罵他,衝他吐口水,他的黃袍早已撕裂。
老王只是不擅長於打仗,他是個愛好書法的富貴閒人,不欺壓百姓,也不嚴苛賦稅,他最大的罪過就是沒有生出來兒子,他一共五個孩子,全是女兒,此刻也不知道被妃嬪們帶著,逃到哪裡去了。
還是有一些難民看不下去他們的王受到這樣的折辱,自發的組成護衛隊,保住了老王最後一點尊嚴。
老王穿著破爛的龍袍,坐在王座上等死,他知道呼頡國的鐵騎離他不過三十里路了,他已經聽見了號角的聲音,被逼到絕路,他不想跑,這是他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他想為這片土地盡忠。
終於有一日,城破了,本來就沒有軍隊守城,徹底粉碎流民們的家園輕而易舉,重凌看到呼頡國的王揮舞著重劍砍下了老王的頭顱,落在地上的斷首,髮髻散開,白花花一片,他的眼沒有闔上,一如他還坐在王座上的時候,同樣的渾濁而無望。
重凌又開始發燒,他避開人群,在京城的小道上游蕩,想去藥鋪翻點清涼去火的藥材,在這戰亂的年代藥鋪早已無人打理,幾塊斜拼著的木板是關門閉戶的意思,血熱發作又急又烈,抓著藥店破碎的門頭重凌撐不住一頭載倒。
不知過了多久了,他感覺有人在扒他的衣服,也是,他這身衣服在死人堆裡算好東西了,怎麼也還值個二兩銀子,扒他衣服的人觸控到他滾燙的面板,驚恐的啐了一口,怕是什麼傳染病吧,嚇得連滾帶爬的跑了,這個亂世,不怕死人,只怕瘧疾,丟在地下的衣服很快被人撿走,他高熱間時不時會清醒片刻,隨即又會陷入昏迷,直到他被周圍死人臭味燻醒,他迷糊的翻身往外爬去,有士兵在清理街道,堆了這麼多的死人,大概城破了吧。
他蠕動著,突然聽見有士兵喊道:“那!那有個人還沒死!”眩暈,重凌都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