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只是我絕望的開始。
我剛到張府,那位主人來見了我一面,是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
她捏著我的臉,上下打量一番,又抓著我的手好一番揉捏,那種挑選貨物的眼神令我倍感不適。
“嗯,不錯,確實是位小姐,她會彈琴是麼?”
“她叔父說是的。”
“很好,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好好養兩個月,姐妹們都等著呢。”
“是,夫人。”
我被關在一個富麗堂皇的房間裡,不許出門,吃食很好,沐浴用的是牛乳花瓣。我曾不解,我不是,淪為奴婢嗎?
兩個月後,更大的噩夢,真正開始了。
我從來不知,女人也可如同洪水猛獸,痛苦與恥辱,刻在我每一寸肌膚。
夫人們光鮮亮麗,手段卻花樣百出,她們命我當眾彈琴,她們賞的不是琴,是無處可逃的我。
我從此不再碰琴。
兩個月後,她們有了新寵,我再也不能引起她們的興趣,便被二兩銀子,賣給了一位塗脂抹粉的娘子。
那段時間,我求死不得,生不如死。兩度被背叛,流亡不休,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我聽著外面的世界歡聲笑語,一遍遍質問:
為何在太平盛世,我卻猶如亂世浮萍,顛沛流離?
問了太多次,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問,我已經徹底絕望。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溫暖了,太陽的溫暖,人情的溫暖。
我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塞進了滿是人的車廂內,隨著馬車搖晃,車簾起伏,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原來外面的世界,夏天過去,只餘餘熱,秋季,百花凋零的時候。
我已經想好了,趁那老鴇放鬆警惕,我便尋死,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一陣風吹過,我最後看向外面,然而這一次,我卻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
好乾淨。
好滿足。
車上的人被一個一個拽下去,我無視外頭的騷亂,靜靜地等著。車簾被掀開,一隻手朝我的臉伸來,嘴裡的布條被扯下,我滿心怨恨,本著死也要帶一個的想法,一口咬上去。
血腥味在嘴裡瀰漫開,胸口一痛,我被迫鬆了口,我充滿恨意地抬頭,又一次,對上了那雙眼眸——
是他。
他很痛,語氣卻很溫柔:
“你不要害怕,我並無非分之想,我帶你離開。”
他說:
“我可以照顧你,你想離開時,隨時可以離開。我會照顧你到送你風光出嫁,尋一好人家。這段歲月,我許諾你。”
這十個月來我沒有選擇,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可他不一樣,因為他說:
“我不強迫你,選擇權在你。”
我一抬頭,便對上他明亮溫柔的眼睛,他笑著,溫暖和煦。
有一道光,從裂隙照進,我再一次感受到人情的溫暖,這一次,怎麼樣都不想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