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懌,惟有以下御下,威嚇震怖之效。倘若御下者不懌,下下一心,未必不可犯上。”
“謝玿!”
帝一拍桌子,帶著點怒氣道:
“你放肆!”
“你就非要和朕過不去,就你喜歡和朕頂嘴。”
這話裡聽著,倒還有些委屈。
謝玿奉揖,道:
“臣不敢。”
“其實臣以為,稅法好不好,不僅和制度有關,歸根結底,還是吏治。”
“若是吏治廉正清明,賦稅合理,民可減負而餘富,豪強大族亦可繁榮不息。如此一來,上下相宜,縱有怨而不得反。”
“可若吏治黑暗,官員皆陽奉陰違,以此上行下效,強攤租稅,巧取豪奪,激起民憤。而豪強大族趁機造勢,因而作亂,天下則危在旦夕。”
“雖說當初是臣提出並鼎力施行超部稅,甚至為此與陛下多有齟齬,可若當真稅法不行,臣必革故鼎新,為民謀利。”
“臣年少意氣用事,多有莽撞,打磨十年之久,總歸是有長進的,陛下大可放心。”
謝玿清楚地知道,開平繁榮的樹冠下,腐爛的根鬚便開始露出地表。
十年之久,於改革方面他也想開了,或許是時候改變了。
可是往哪改?如何改?吏治不明,改了也是徒勞。
謝玿只是想多留住這部法一會兒,叫天下多記住它一會兒。
陛下設宴,為謝玿接風洗塵。
宴前,謝玿象徵性地在文武百官面前彙報了下工作,走走流程。帝又是好一通讚揚,賞這個賜那個的。
加官?
加不了了,已經權壓眾臣了。
帝似乎很高興,大手一揮,奏樂!上菜!歌舞!盡興盡興!
犬馬聲色,謝玿坐在帝下首,看著眼前一片香豔,面無表情,自顧自喝酒吃菜。
的確,比以前的宮宴更加奢侈,以及……開放了。
謝玿視線掃了一圈,並未看見那位傳聞中的國師及神運算元正道,也未見預留的空席,想來今晚是不會露面了。
隨他,左右謝玿回了京,有的是時間陪他玩。
帝宴飲正酣,忽而朝謝玿方向叫了幾句“愛卿”。陪同出席的左貴妃嗔怪地看了謝玿一眼,謝玿頓覺無辜,陛下自個醉了,可與他無關。
帝眯眼看著謝玿,笑得像一隻狐狸,他突然俯身湊近了謝玿,一開口,盡是酒氣:
“愛卿有一女,年方几何?及笄否?”
謝玿面色不改,應道:
“已及笄,年十七。”
帝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謝玿在說什麼,隨即他朝謝玿靠近了些,口齒含糊道:
“可說了親事?家中主母,朕的好嫄媗,替她說了哪家好兒郎?”
謝玿握著酒杯的手一頓,一雙深邃的眸子看向帝,語氣平靜道:
“陛下,您醉了。”
“林最樂?這是誰?京中不曾聽過這個名號。”
帝努力想了想,才後知後覺道:
“朕醉了嗎?朕沒醉。”
帝笑將起來,道:
“朕記得,謝家好兒郎,朕把嫄媗指給了他。嫄媗,嫄媗……”
帝唸叨兩聲,恍然大悟道:
“哦,朕的嫄媗已經不在了,你沒有了當家主母,亦無人為你們的孩子說親了……看來朕真的醉了。”
帝像斷片似的,神情有些呆滯。一旁的左貴妃憂心忡忡地看著,伸手去拉帝的手臂,柔聲道:
“陛下,緣何談起不開心的事?”
帝並未理會左貴妃,他忽然起身,連帶著左貴妃也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