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失也是個可憐人,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御史中丞。謝玿有意提攜,奈何帝時常顧左右而言他,避開話題。謝玿沒轍,便放任自流。
雖同朝為官,兩人職務不同,卻又事務繁忙,鮮少相聚,逢年過節,謝玿便會派人送禮探問,算下來,兩人約有大半年未曾在一起好好說話。如同謝玿舉薦謝如沐做了淮遠侯的幕僚,兩人便沒再見過,只是逢年過節會收到謝如沐的家書與禮品。
“一起走走?”陸失問。
“嗯。”
“我聽說了,你這一年過得很不好,一定很辛苦。賑災撫民,或只是本職工作,沒有哪個是輕鬆的,難為你了。”
“前輩言重了,多是仰仗同僚執行,才得以控制,可見成效。”
陸失感嘆了句:
“你父親在天之靈,會為你驕傲的。”
提起父親,謝玿頓覺親近,心裡也有了暖意,責任感油然而生,他不覺露出真誠一笑。
然而,陸失接下來的話,卻讓謝玿好不容易恢復的心情,再次低沉下去。
“然而陛下做出的決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你也莫太慪氣,執意悖逆。我是相信你的,但你要時刻記住,你姓謝,滿門忠貞的謝,你的父親是謝表,忠於陛下的謝表,我自不多說,你好自為之。”
謝玿不敢相信這會是陸失說出來的話,他深深地望著陸失的眼,這雙眼也曾洞察一切,現在卻蒙上了一層俗世的濁氣。
謝玿聲音沙啞,問道:
“前輩,這是何意?”
陸失直直地看著謝玿,直言道:
“你不該在朝堂之上觸怒龍顏,現下滿朝文武盡知,這於你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況且,陛下是君,你是臣,君臣之禮,斷不可廢。”
謝玿看著曾是那麼通情達理的長輩,心中忽然來了氣,帶著慍色道:
“可您知他是如何對我的嗎?他又是如何對王玢的嗎?他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王玢的真心,他憑什麼妄自揣度我有不軌之心?他殘害了王玢,現在又不放過我嗎?”
說到後面,謝玿語氣裡帶上一絲委屈。
陸失這是第一次見謝玿如此失態,不免有些驚愕,久而久之才消化謝玿話裡的意思,目光復雜地看著謝玿,語氣肯定道:
“你還是忘不了他。”
謝玿別開臉,掩飾眼裡的難過。
陸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咱行得端坐得直,就沒什麼好怕的,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年歲漸長,青天也會有陰雲蔽日的時候。我總當你當眾觸犯龍怒,是因為你自覺位高權重,不免敲打你一番。現下看來,是帝不信任你。這京城離不得,你是個好孩子,你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只是要有分寸。”
“若真不能叫陛下易志,此去,恐永無翻身之日,我會打點人,護你平安南下。”
謝玿不說話,心情卻明顯好轉,他的陸前輩,還是以前那個支援他、關心他的陸前輩。
“還有那已逝之人,便讓他隨風飄散,你並非無朋友,你如此掛念他,總不……”
陸失話語一頓,腦中靈光閃過,他既驚訝又不可思議地問道:
“等等,你……你做的一切,都與王玢有關?”
謝玿飛快地看了眼陸失,微微點了點頭,陸失不覺大為震撼,腦海中不覺閃過所有與謝玿有關的事:舉止、變法、以下犯上……這些,都是因為王玢?
“好孩子,告訴我,為什麼一定不肯離京?”
謝玿好一陣思量,最後決定告訴陸失:
“為護改革繼續施行,縱使萬劫不復。”
“縱然變法是錯的呢?”
“我亦將它護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