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4年10月14日)
波歷第二次從死亡中回來,如果半山也算的話,那是第三次了。如果從直挺挺地摔在航空母艦上那次算起,已經是第四次了。
要說第幾次,可能有點亂。還是說從大石頭底下回來吧,有別於之前的從尖刀下回來,這樣說得清楚一點。
反正,他從尖刀下回來那次用了三天時間,也就是說,昏迷三天後才醒來。而這回從大石頭底下回來只用了幾個小時。他當時也是暈倒了。然後他也是問了瓦西里,他說他被送到醫院三個小時後就醒來了。他叫他瓦西里,不再加上醫生這個單詞,是因為梅根也這麼叫他,而他顯然喜歡別人這麼叫他。
梅根說完話轉過身去並且把她的淡黃色的背影印在他的視野天平線上之後,他發現他的腦子變得特別的清醒。
這一個月來,他睡覺時會處於粉碎性的夢境裡,醒來後會處於粉碎性的頭腦清晰狀態,他的大腦是由玻璃碎片構成的,時而在陽光的照耀下,五彩繽紛,時而在月光的薰陶裡,朦朧浪漫。他這話沒有任何文學的修飾或者誇張,而是他真實的感受。他的身體不再僅僅屬於他自己一個人,他的身體裡住著四個人,這四個人的各種表情和動作構成萬花筒式的五彩的圖片,不停地變幻著。一個人說話時或者做動作時,前一個人縮得跟其他幾個人一樣小,縮到一邊或者一個角落裡去。而這個人會變得很大。
海浪從他的肚子裡往上衝,帶著他胃酸的翻滾,他衝到了臺上,他一把奪過了話筒,主持人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好。他看到他自己的嘴張了開來,裡面湧出海浪年輕的聲音。
掌聲雷鳴。海浪從臺上揮著手走下來,像一個英雄從航天飛船上走下來。
在海浪過來之前,若雪的臉逼近了他,越來越近,她說:親一下,就一下。他說什麼呀,乳臭未乾,淨拿大叔開玩笑。她說:跟大叔有什麼關係?你不是鼻子特別好嗎?她繼續向他靠攏,雖然怎麼也靠不攏,但她送來的是一陣陣濃縮精煉的茉莉花的香味。
他感覺他快不行了。他閉上了眼睛,推開她。我推到的是一條手臂,是正在他和若雪之間坐下來的海浪的手臂。海浪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沒關係。他搶在他的道歉之前說沒關係,然後他向若雪轉過身去。
他們倆抱在了一起。在月光下。這是說,在大酒店的外面,花園裡。
有人拉了他一把。他看見了娜拉紅撲撲的臉。他們走到了一邊,也在月光裡坐了下來。那是半灣大酒店門外。那是那兩個美好的禮拜裡的一個晚上。
她說:我知道你愛你的妻子和女兒們。我羨慕她們,讓我換成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願意。我說:你是個好女孩,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女孩。你可以考慮下輩子當我的女兒。她說:我不喜歡當女兒。我說,這夜晚這麼好。如果我們今天晚上要死了,而且已經宣判了死刑立即執行,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她抱住了他。他相信他也抱住了她。她身上散發的是一種淡淡的玫瑰花的味道。他甚至真實感覺到了他的男人身份。一種久違了的身份。
海浪說:讓我們一起說一遍,輕輕地說一遍我們的誓言。若雪說:我先說:赴湯蹈火。娜拉說:制止犯罪。波歷說:粉身碎骨。海浪說:拯救人類!
他被推醒了。其實他覺得他本來就是醒著的。他的眼睛應該一直是睜著的。他的咽喉乾燥得很。
梅根說:你怎麼了?波歷說:我怎麼了?她說:你大喊大叫。雖然我聽不懂,這裡的人也許都聽不懂你在叫什麼。可是你的聲音也太響了,我正好在隔壁房間。那位病人也叫了起來,他說,隔壁住的是誰啊。每天大喊大叫的。波歷說:受累,我大喊大叫了?受累。我不叫了,不喊了。
波歷說:叫也叫了,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