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09年8月24日)
我又看到了雷果那眯成縫的一對眼睛。
雷果說:說好了今天晚上我請你們喝酒的,你卻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喝。還到處找不到你。要不是碰到百合,要不是百合說你多半會在這裡,我們還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你。
我說:你有說過嗎?
我記得他說過,但那是好多天以前的事情了。可是,一個將近110歲的人,他還能想起好多天之前說過的話,儘管混淆了時間或者說日期,但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微笑著想。
這裡的一切都是不容易的,經常是驚人的。
我跟著雷果走到下面第二層坡上的大平臺,我看到了幾乎所有我想看到的人。我是說,我到四區來後先後工作過的兩個實驗室裡的人,納絲林,麥克,大衛,帕特里克。這一年來,我還沒有在啤酒花園裡見過他們。我說“幾乎”,是因為不包括百合。而我在這裡見到百合的最後一次也是將近一年前的事情了,準確地說是去年11月,那個尷尬或者說驚心動魄的日子,那個聽她敘述她令人難以置信的身世的日子。後來我經常、有時候是每天都到啤酒花園來,我還是走到我隱秘的老位置那裡坐下。可是再也沒有見到她。在實驗室裡,她對我的態度跟以前一樣,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好像那只是在我的夢裡出現過。
而今天晚上,也就是她缺席。他們說,她告訴他們我在啤酒花園裡可能的位置後,就離開了。我理解,這是她的傷心之地。她傷心,她也尷尬。她作為曾經的公主,腦袋上方卻一直懸著一把寶劍,一把威脅著她而她卻不得不從的寶劍,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屈服。她不願意屈服,她跟我說過,一次在河邊散步碰到她時她說過,可是她更不願意莫名其妙無聲無息地死去,在她報仇血恨之前。
她要報仇,這是她那天在河邊對我說的,所以她寧可屈辱地活下去。她說,好在這個道貌岸然的區長兼所長施圖姆大人對她的興趣已經完全地淡了,從那天之後也沒有再找過她。因為這個區還不時有年輕的女孩子進入。而且她只是曾經的公主。這是她有意無意地對我說的。
四區這裡其實有不少酒吧和咖啡館。可是我愛上了這個啤酒花園,寧可捨棄我最喜歡的酒精飲料金湯力。這裡是名符其實的啤酒花園,只有啤酒這一種含酒精的飲料。其它都是不含酒精的。我喜歡這裡,當然是因為這裡的環境,既有隱秘幽深,又有空曠廣闊。
這些同事聚在一起喝酒,在時而疾勁時而徐緩的海風裡乾杯,真的很好,用秦唐話說叫爽。我想,平時雖然在一個實驗室裡,或至少在一個過道里,但大家各忙各的,沒有時間聊天。我其實有很多問題,但在實驗室裡或者食堂裡,總覺得不是提那些問題的地點,還有時間。麥花啤酒夜光杯。時間也是對的。
顯然是上午的慶典激發了大家幾乎已經遺忘了的那種過去的情懷,那種在人世間毫不稀奇的時不時想要重複一下的派對情懷。於是大家就走到一起來了。
我說:那麼,我們所有人變成別人的樣子,這個轉基因工程也是你們做的嗎?
納絲林說:聊點別的行嗎?
雷果說:在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別的可聊的?這麼說吧。這個課題太大了。我們只做出了區域性的胚胎轉基因和活體轉基因。全面的轉基因肯定也是我們這裡研發出來的,可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哪個實驗室做的。
大衛說:我在一室和三室都有朋友,都是我的老鄉。我問過他們,但那種全面的人體轉基因好像都不是他們做的。
帕特里克說:那會是誰呢?這裡一共只有三個研究室,三棟實驗大樓。
我說:這裡的三個研究室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嗎?
大衛說:當然不是。其實還是各有各的重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