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東山。
茶林深處。
“為什麼要考驗我能不能一手飛百葉?小白,我無限懷疑是黑兄沒有耐心等你去採茶,又想到我這個不要錢不化緣不叫苦不喊累不還嘴不後悔的未來弟子不用可惜,所以叫我替你採茶啊。”方平齋手揮紅扇,“幸好我是萬事皆通無所不能的方平齋,區區手飛百葉,雕蟲小技,雖然江湖上少有人能練成,但是……”玉團兒雙手拍在黏土捏就的巨大胚罐上,凝神運氣,欲以烈陽之力將黏土燒為陶罐。此法已經被方平齋反覆批判了十來次,說就算江湖一流高手,苦練剛陽之力數十年的前輩高人也未必能拍土成陶,玉團兒這樣一個根基淺薄的小姑娘,就算在這裡拍上三十年也造不出一個陶罐。但柳眼充耳不聞,玉團兒拍壞一個胚罐,他就叫她推倒重來,到如今已是第八個胚罐了。聽聞方平齋滔滔不絕,自吹自擂,玉團兒打斷他的話,“什麼叫手飛百葉?”
“手飛百葉,就是以掌中的氣勁、暗器、兵器、流水、火焰、樹葉等等,任何東西皆可,一手對外揚出很小的動作,就能從百步之外一棵大樹上打下整整一百片樹葉來。”方平齋坐在茅屋最陰涼的一個角落,紅扇對玉團兒一揮一指,“也就是你苦練三十年也練不成的一門奇功,而對我——那就是舉手之勞。”柳眼坐在一旁,淡淡的道,“既然是舉手之勞,你就多舉幾下,採回百斤茶葉來。”方平齋紅扇一背,“我實在很好奇,你要那麼多茶葉幹什麼?她又不是牛又不是羊又不是驢子更不是騾子,要煉一顆藥給她,需要將百斤茶葉煉百斤草木灰麼?”柳眼閉上眼睛,“既然不懂,就不要多問。”方平齋連連搖頭,“耶,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你不告訴我原因,我可是會睡不著的。我睡不著說不定夜裡就會在外面吟詩作對,長嘯高歌,以發洩心中的不安。”柳眼淡淡的道,“你確定要聽?”方平齋頷首點頭,“要聽一定要聽,非聽不可。”柳眼道,“茶葉,尤其是新鮮的綠茶含有大量多酚類化合物,可以利用層析的方法分離提純,然後我就獲得一系列酚羥基。經過一個非常複雜的公式,綜合其他的東西,我可以得到FtIs。”方平齋紅扇揮舞,“為什麼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聽懂,但你說的話我卻聽不懂?‘阿福踢愛死’是什麼東西?”柳眼冷冷的道,“FtIs就是farnesyl轉移酶抑制劑。”方平齋奇道:“罰你轉移沒一隻雞?‘阿福踢愛死’就是‘罰你轉移沒一隻雞’?哈哈,原來她的病只要吃一隻雞就會好,那你我何必在這裡採茶?去再捉兩隻野雞,讓她一個人吃下去,病就好了。”柳眼不去理他,閉目養神,FtIs可以治療兒童早衰症,修飾發生錯誤的蛋白,讓早衰的細胞恢復常態,這就是玉團兒的救命藥。在這種時代要製備FtIs是非常困難的,但如果他不嘗試,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救她。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方平齋仍在一旁閒坐,並不去採茶。玉團兒蒙面黑紗飄動,第九個胚罐又將失敗,她渾身汗流浹背,黑色的衣裙緊緊貼在背後,勾勒出美好的曲線。活著當真有這麼重要?千百年後,你照舊是無人相識的荒屍一具,誰也不會記得你、誰也不會懷念你,不求活得轟轟烈烈的人,曾經活著與不曾活過,其實沒有什麼差別,但……雖然他想得到這許多,為何仍要救她,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林逋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他的傷口雖然被敷上上好的金瘡藥,但畢竟是被利刃入胸,不過兩日就發起高燒來,此時傷口發炎,全身高熱,已一腳踏入鬼門關。靜了很久,柳眼低低的道,“他死了沒有?”方平齋道,“沒有,但是快了。”柳眼道,“把他抱過來。”方平齋道,“抱過去也是死,不抱也是死,所以我不抱,這個人我又不認識,又不是我殺的,我很抱歉說實話說死話說不吉利的話,但事實就是如此。”柳眼低沉的道,“他不會死。”方平齋嗯了一聲,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