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大學士謝遷已死於嘉靖十年,他的弟弟和兒子都仍在嘉靖朝任職,一個官居廣東布政使,一個是吏部侍郎。鄭業成說:“這東南沿海好不了了,誰來都沒用,日本平戶五峰船主,他在廣東私造鉅艦,船上裝載炮彈火器,在東南海域橫衝直撞,還和謝家多有勾結。謝家不垮,那五峰船主便也隨青雲,短短几年便成了海上鉅富。”
“巡撫大人說的五峰船主,可就是那個汪五峰?”
鄭業成在自家接待楊寶兒,這回他泡了茶,說:“過了季的碧螺春,楊大人不要見怪。”說罷,又接著道:“是他,汪五峰也叫王直,他自詡五峰船主,是徽州府歙縣人,他過去是海商,現在是海盜。”
“那他和謝家又有何關聯?”
鄭業成嘆口氣,“謝家通倭為亂,還製造輿論,幫海盜洗刷罪名。王直就是謝家扶持起來的,王直先與葡萄牙人通商,購得他們的大弗朗機,然後組織武裝船隊,他們劫掠商船、漁船和兵船,然後‘絲寶盈衍而出,金錢捆載而回’。說起他們,真是‘始以射利之心違明禁而下海,繼忘中華之義入番國以為奸’。”
鄭業成自嘉靖十年得了進士之後,就一直在杭州府下頭當縣令,若問楊寶兒相不相信他說的話,楊寶兒自然是信的。
隨後,鄭業成又道:“日本倭寇、葡萄牙戰隊、再有王直、陳思盼、金子老、李光頭、葉明、嚴老山、許西池等人為虎作倀,他們因利益緊緊結合在一起,在我大明海域簡直是‘稱王海盜、攻城掠邑、劫庫縱囚、莫敢奈何’。哎,想當年寧波府有個遊擊將軍,聽說她就是在南京都察院被海盜擄走,然後被滅口了。”
楊寶兒正想糾正鄭業成聽來的訊息不對,但突然又疑心他的訊息來源,便問道:“鄭兄是從何處聽來的?”
“何處?這街上人人都這麼說,說賴苞死了之後,群龍無首,於是倭人四助四郎、辛五郎、門多郎次郎便伺機報復,於是那位遊擊將軍便遭了殃。”
楊寶兒聞言,先是點點頭,隨後將話題引去了別處,“鄭兄,多年不見,你如今妻兒可都安好?”
再說崔蓬尋徐娘子不見,再回到漁村等待,差不多一日之後,將近日落的時候,就見齊大有和佘奶奶回來了。
當然,後頭還跟著一個人,一個她不太想看見的人,唐縱。
唐大都督耀武揚威,高高昂著頭,不知道在高興個甚麼勁兒。其實他早就看見了在村口茶棚喝茶的崔蓬,那女人今天不穿白衣裳了,穿了件紅不紅粉不粉的錦袍,唐大都督用他那目穿百里的視線來看,那是件雲錦袍子,胸前袖口都有蝙蝠纏枝紋。
齊大有的腿腳好像更沉重了,崔蓬站起來,她一出現,齊大有就斥她:“你回來做甚麼?”佘奶奶更是要開始抹淚,“丫頭啊,快跑,快跑!”
崔蓬低著頭,險些要掉淚。唐大都督冷不防遞給她一條汗巾子,“本督剛剛用來揩手了,現在許你擦臉。”
有病,崔蓬覺得唐縱的腦子一定有病,沒見過有人能沒臉沒皮成這樣的。
一行人回了家,佘奶奶去做飯,齊大有幫忙,唐大都督指著旁邊那間屋子,“這就是你家?”
“嗯。”崔蓬嘆了口氣,唐縱卻道:“開門,本督要進去看看。”
“我沒鑰匙”,話都沒說完,齊大有就將門鑰匙拋過來了,“鑰匙在這,接著。”
唐縱笑得很是暢快,崔蓬髮現唐縱這人很奇怪,他走到哪裡,好像都還挺惹人喜歡,包括冬生,包括現在已經叛變的齊大有。
“這就是你家啊?”唐大都督邊走邊看,好像對屋子裡的所有東西都饒有興致,其實戚英姿舊居里甚麼都沒有,一張桌子四個腿兒,一張床鋪上全是幹稻草,現在連稻草都沒了,佘奶奶怕稻草腐爛在床上,連草都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