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的眼光越過人群,眉頭一皺。
不良於行的容楚還坐著,雖然做出個要起身的樣子,但其實坐得很穩。
皇帝已經回過頭,吩咐道:“國公有傷,免跪了罷。”
容楚趁勢謝恩,那點掙扎的樣子都不必做了,穩穩坐了回去。
宗政惠原本想不計較的,然而看他那自在模樣,心底的怒氣忽然就翻騰上來——不能來就別來,硬要來,來了又這般模樣,他是來迎她還是氣她的?
她才不信他真的傷得動不了,就算骨傷難愈,以他之能,想做什麼還是能做,靜海不就去過了?
再瞧他雖然姿態端正,但眼神飄飄渺渺,明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嘴角還淡淡含了一抹笑。這笑意雖動人,卻令她更憤怒,此刻她就在殿上,他這麼*的回憶的笑,自然想的不是她!
宗政惠沉下臉色,不開口。
她這麼一靜,殿上氣氛立即顯得怪異,眾臣等不到她回答,都有些詫異。臣子們悄悄抬頭,看她手緊緊捏著鳳座把手,並沒有看底下跪著的幼子,眼神卻落在容楚身上,那眼神……
一些不知道昔日舊事的大臣皺起眉頭——太后這是在幹什麼?皇帝還跪著呢。就算心裡有些委屈,似乎也不當這時候落了皇帝臉面吧?這和傳聞裡寬厚仁德的太后形象似乎有點不符……
一些知道昔日舊事的大臣也皺起眉頭——太后這是在幹什麼?氣著陛下還是看晉國公不順眼?這也太……不成體統了吧?
李秋容輕咳一聲。
宗政惠霍然一驚,這才發覺自己失態。連忙收回眼光,正要開口。
容楚忽然驚惶地支起身子,道:“臣有罪,臣怎可面見太后而不跪?謝陛下免臣的禮,不過臣不敢行事妄誕,有違陛下盡孝之道。”說完便掙扎著要從輪椅上下來。
他掙扎得甚是艱難的模樣,一眾臣子連忙去扶,皇帝跪著半回身,扁著嘴,眼眶有些泛紅,瞧著甚委屈。
眾臣也覺得他甚委屈。
往日裡一些中立臣子,都覺得太后委屈。垂簾期間兢兢業業,有功無過,莫名其妙就被打發到偏宮。一個女人失去腹中孩兒,再被長子放逐,說起來實在淒涼。所以很有一批自以為剛正不阿,公平正義的大臣,認為陛下孝道有虧,不惜生死,要為太后說些公道話。
由來事端爭執,輸者未必屈服於誰的勢力,常常是屈服於輿論的壓力。總有那麼一群人被片面輿論裹挾著,自以為獲得了正義,由此裹挾了更多不明真相群眾,形成龐大的言論暴力,進行道德綁架。
這樣的力量有時候還很龐大,畢竟民意洶湧,一旦硬性相抗,失卻人心,那又是一層損失。
當事者在這樣的壓力面前,要麼屈服,要麼有樣學樣,反綁架。
此刻便是如此了。
便是這殿上一默,容楚一跪,皇帝一委屈,眾人便感覺到,太后也未必全然無辜,皇帝顧慮也不是全沒道理,今日陛下給她做足了場面,她卻連一個禮節都計較如此,全然不給陛下和重臣的面子,這心性委實也算不上寬慈。
宗政惠身子微微顫起來,看見容楚那般裝模作樣,她便更加憤怒。別人不知道容楚情形,她怎麼會不知道?別說他現在僅僅傷了腿,還已經養傷了一個月,就算他真的斷了腿,以他閉穴之能,真心要跪,還是能麻利跪下來!
他又在做作!
她最恨他在她面前做作!
李秋容又在咳嗽。宗政惠瞧一眼底下,眾臣的臉色已經透著古怪,她心裡也明白,這不是和容楚計較的時候,更不是和皇帝算賬的時候,只好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笑容,急急道:“國公不必如此!當年你在先帝面前也有個座位,今日又何須跪?快快請起。陛下和諸位卿家也請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