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閉著的眼睛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睜開了,但也只是看著窗外,無喜無悲。
“我知道了。”
路明非內心暗暗驚訝了一下他的回答,這無異於在嬸嬸面前要錢,不但對方沒一上手就一頓胖揍,而且還笑嘻嘻的給了你一沓子鮮紅鮮紅的毛爺爺。
楚子航的目光越過座椅靠背,看到前面的煙盒凌亂的和打火機扔在副駕駛路明非的包上,車裡淡淡的瀰漫著香菸和血腥味。
“但那只是你的想法,你想保護別人。”楚子航把窗玻璃降下來一點,立刻有雪花吹進來了。
風聲呼呼的肆虐著車內唯一一點溫暖的空氣。
“也會有人想保護你。”楚子航把車窗關上,“這無關乎做不做得到。”
路明非只當做這是一句肯定中的否定,卻沒想到等到理解了這句話真正的意義,才發現往往埋沒在當年的詞句最能讓現實痛徹心扉。
回到醫院,如楚子航所言,愷撒真的一直沒醒,其實他的傷也不嚴重,和楚子航的差不多,頂多縫了七八針,斷了幾根骨頭,對於他們來說這已經可以算是輕傷了,所以根本不至於昏迷這麼久,路明非想,電腦格盤刪除那麼多東西都需要一段時間,也許為當事人編造一個和所有人都契合的經歷,更要難,所以也需要時間。
那麼為她的親人、朋友、過往裡所有的人,都編造一段謊言,讓局內人都置身事外,有多難?需要多長時間?
其實每個人的一輩子都是按照目前年齡來算的,如果說路明非的一輩子就是鹹魚翻來覆去,最後也沒能翻身,那麼可能周葳蕤的一輩子都在籌劃一件事情,路明非不相信她給每一個人編造的關於自己的結論都是在最後的那一刻做下決定的,她可能早就想好了,草蛇灰線,千里而伏,她一直都在等待著這個機會。
有時候去挑戰秩序,究竟應不應該呢?
路明非在口袋裡的手把那條項鍊從頭摸索到尾,又從尾摸索到頭,項鍊只是普通的銀鏈子,上面有一個銀半圓造型,已經磨損的很嚴重了,可能原來是一個馬或者羊的生肖之類的,半圓造型的中心嵌了一顆應該不怎麼貴的小水晶,本身並不會發光,路明非最後看到的光可能是還沒消失完全的彩虹反的光。原來沒落的光也很閃耀啊。
路明非坐在楚子航的病床尾,楚子航坐在床頭,抱著膝上型電腦正在檢視資料。將近晚上九點鐘,路明非沒拉窗簾,病房裡也沒開燈。窗外是路燈和紛紛揚揚的雪花,讓路明非想到了有段時間很火的一部韓劇,女主總是很浪漫的說“初雪就要吃炸雞和啤酒啊”,他那時候很羨慕女主這種頹廢又囂張的隨心所欲。可現在他近乎一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水也沒喝過,身體卻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連對於食物的慾望都消失了。
可能是沒緩過來?路明非並不感到奇怪,倒是楚子航也沒吃什麼東西,他轉頭看了看還躺在病床上的愷撒,猶豫了一下,開啟手機點了兩份外賣,都是粥和小菜。在選擇支付方式的時候他楞了一下,想那張卡。他看了看自己卡里的餘額,這個月也快過完了,獎學金又要發下來了,再加上這回任務的褒獎,應該夠還自己刷出去楚子航那張卡的錢了。
誰想要過成這樣呢?
路明非揉了揉頭髮,看著窗外的雪花,他數著雪花,數著自己認識的人,數著數著,覺得一個個都要不見了,落到地上都要化了。那麼多雪,不可能每一片你都凍進冰箱裡,那麼多人,他實在抓不住每一個了。從一開始的悲痛欲絕,頹廢,到現在已經能夠在多數場合平靜面對一切了。有時候累的為什麼非要是自己,仔細想一想,真的有那麼多事情和自己有關係嗎?
有,所以心甘情願。
但他真的不想在這麼無始無終了。我能做到什麼,路明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