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黃,一簇小火苗在被細心呵護的燭臺中搖搖欲墜,山風夾雜著一股逃不掉的寒意,床上的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倏忽間站起身來,向窗外望去。
屋舍儼然,更有半山梅樹,這山野中的農家絕對算不上窮,就連這屋佘中小孩子的衣裳都是整整齊齊,並非用大人衣裳改小,勉強應付的。
即便只是夏布的衣衫也並非所有人都穿得起,在這些農家,多半都是自己織了一匹匹的拿去換錢,最後指不定用什麼邊角的料子,勉強遮體。
更何況,這只是小孩子不懂,其實這衣裳還有一道內襯,淵唳雲如今想起來,那件衣服內裡滑滑的,定然還是值些錢,不然也不至於在街頭被人搶走——所以這段熟悉的記憶,應當是屬於自己的。
那家農戶一直沒有虧待過淵唳雲,也說不準是他那位莊主父親多少顧念著血緣的情分,時不時與農戶打點一二,不然深山裡,怎好尋得這樣的富戶?
耳邊總是陣陣嘈雜,淵唳雲依稀還能記得自己應當是在老義倉裡面才是%那兩個人提過的。
有人在推著獨輪車前行,重物壓在上面,車輪滾動的聲音很刺耳,有些像是雷聲,‘轟隆隆’聲不絕於耳,讓淵唳雲下意識的想要蜷縮起來。
下意識的膽寒,與最直接的心煩交織在腦海中,淵唳雲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來氣,耳鼻灌滿了潮溼的氣息,憋得人想要張嘴大口呼吸……
只是淵唳雲對抗不過自己的潛意識。一邊明知道只要張嘴,就能夠讓自己覺得暢快起來,一邊牙齒已經死死箍住下唇,好像這個時候開口,會把自己陷入到更可怕的境遇中去。
淵唳雲有些恍惚,依稀記得自己應該是有這樣一段駭人記憶的,可這樣一個暴雨的夜裡,自己又好像在軟香的溫意裡自虐般的將身體扯到了冰冷刺骨的地方。
是闖進來的那個靈魂在作怪!一定是那個晏亭鶴,在山莊的時候,就貫是受寵的那一個,如今自己把自己作死了,難道還要來搶奪這份苟延殘喘麼?
實話說,淵唳雲有些分不清此時的自己到底是誰了。
一個明堂中衣錦的少年,即便是為了活命,也不會任由自己陷入泥沼罷?或許自己才是晏亭鶴,那個想象中的淵唳雲不過是想把自己拉入凡塵,零落成泥的外來者!
“快走!”
“快走!這裡不安全……”
“我早便同你說,不要隨便出去,你偏個不聽,若是……你我二人焉有命在?”
“既然知道,現在就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快帶他走。”
“來不及了,恐怕來不及了!”
“你快跑,快跑啊!”
什麼出去?是靈魂還是人?
快跑?自己現在根本控制不了身體。就算是控制得了,自己又應該向哪裡跑?
涼意從腳腕一直漫上來,大腿、腰、脖頸,甚至沉沉浮浮根本呼吸不上來,就像是溺水了一樣——人在夢裡溺水的時候應該會驚醒吧?
淵唳雲覺得自己應該醒了,畢竟耳邊的聲音已經從驚天闢地的雷聲變成了流水,自己應該是又在哪個臭水溝旁邊跌倒了,才做了這樣一個詭異嚇人的夢,動不了,逃不出,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