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羅萊特先生聽見這句話很驚訝。
“我誰也不認識,先生。我確實誰也不認識。我是個學者,我喜歡安靜地獨處。花幾個小時跟一屋子陌生人坐著閒談,對我來說,是最殘酷的折磨。可是,我猜,要想認識人,就必須老得這麼著。齊爾德邁斯跟我說必須。”索恩先生熱切地望著德羅萊特,似乎一心盼他反駁。
“啊!”德羅萊特先生想了一想,“這正是我為什麼慶幸您和我成了朋友!我不冒充學問家,先生,無論魔法師還是魔法史,我幾乎一無所知。而且我敢說,時間一長,您肯定也就厭煩我了。可是,您一定要記住,我可以把您介紹給大眾,這對您可是大有好處,比起這巨大的收益,那點小小的厭煩又算什麼呢。哦,索恩先生,您絕對想不到我對您多麼有用!”
索恩先生對這一點不予置評。德羅萊特先生提出要去一些所謂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去拜訪一些所謂一結交便能為索恩先生的生活添姿彩的人,這些,索恩先生也都拒絕了。不過,他倒是同意今晚隨德羅萊特先生共同出席晚宴——貝德福德廣場的羅登斯托夫人家請客。
索恩先生吃了這頓飯,覺得遠沒他想象中那麼勞神,於是他答應德羅萊特先生,第二天到普蘭特里先生家再見。由德先生當嚮導,索先生踏入社交圈,步子邁得比過去自信多了。他約會逐漸頻繁,上午十一點到第二天凌晨連軸轉:上午出門拜訪朋友;中午在外用膳,現身市中心各大餐館;晚間出席聚會、舞會、義大利音樂會;見遍了從男爵、子爵、女子爵以及各路高尚人士;在邦德大街上,德先生攙著他的手臂,一同漫步前行;在海德公園裡,德先生和朋友拉塞爾斯先生陪著他,坐著馬車,一同呼吸新鮮空氣。
索先生只要不在外邊吃飯,便請德先生來漢諾威廣場的家裡吃羊肉——索先生覺得德先生肯定巴不得呢,因為聽齊爾德邁斯說,他幾乎身無分文。齊爾德邁斯還說,這位德先生全靠耍點小聰明餬口,要不就伸手借錢。他從來不請他那些富貴朋友去自己家裡坐坐,因為他寄宿在小賴德街一家修鞋鋪樓上的出租屋裡。
漢諾威廣場這套房子,和大多數新房一樣,剛開始住的時候覺著什麼都好,住些日子,就覺得什麼都該更好。於是,索恩先生等不及要來一番大裝修,希望儘早完工。他找到德羅萊特先生,向他抱怨倫敦的工人不是一般的慢,而德先生則趁機把索先生的裝修計劃問了個清楚,接著便批評索先生挑選的室內色調、桌布、地毯、傢俱以及裝飾材料等等所有東西都有毛病。兩人就此事爭論了一刻鐘,隨後德先生吩咐把索先生的馬車備好,指使戴維駕車把他和索先生直接送到河岸街愛克爾曼先生(*)的畫店去。到了之後,德先生讓索先生看一本 書,書裡有一幅萊普頓先生(**)所作的插畫,畫中是一間空蕩蕩的老式客廳,客廳牆上掛著一幅油畫,畫裡是伊麗莎白時代一個表情呆滯的老人,正瞪著眼往外看;客廳裡的椅子,愣頭愣腦地擺在那兒,彷彿聚會上話不投機的客人硬被按在一起。然而,翻開下一頁——嘿!木工、裱糊、室內裝潢,這些高雅的藝術能改變多少事啊!還是這間客廳,只是重新裝修了一番,卻幾乎認不出原貌了!這亮麗的新屋引來了十來位穿戴時髦的淑女和紳士,為了舒爽心情,他們就那麼優雅地斜靠在座椅上;奇異的是,透過一扇通向花園的落地窗,還能看到另一些人正在覆滿藤蔓的溫室中徜徉。讓他看這插畫的意義在於,德先生講解道,索先生若想多交朋友,推廣當代魔法,家裡就得多安這種落地窗。
在德先生的指導下,索恩先生漸漸喜歡上了畫廊經常使用的紅色調,放棄了自己年輕時候時興過的綠色——當時覺得莊重大方,但效果太過黯啞。為了體現當代魔法精神,索先生家原本毫不含糊的裝飾材料都重新包裝,上了漆,拋了光,材料本來是幹什麼的,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