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
蘇明安磕磕碰碰地說。
他像是一個在黑暗裡摸索的盲人,摸索著說出了這個名字。他本不該知道這個名字的,這一週目的朝顏從未說過,但他就是莫名知道——她好像叫“朝顏”。
一朵短命的花的名字。
“……嗯。”她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笑容宛若朝陽東昇。
遠方列車閃爍的燈光托起她瘦弱的脊背,揹著光的黑髮遮攔著閃爍的光影。而她就在這樣的灼灼燈光下——
全身都開始破碎。
確實是破碎。
她從上到下,從頭到腳,從胸膛到四肢——都化作一點一點飛舞的粉末,破碎,飛揚。
像是漫山遍野的小蝴蝶,從她的軀體中分離、飛舞。
蘇明安立刻伸手,卻只能抓到一顆又一顆的粒子。她的雙眼裡倒映著他,那雙翡翠色的眼睛也開始破碎。
“你終於……叫出我的名字了。”
——朝顏說出了“世界大回檔”的事情,於是,她被抹殺了。
她的眼中殘留著不捨,她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一週目,蘇明安既然知道了這個事情,他就不會再走到預言石壁前,她也不會迎來下一次醒來。
但如果……她真的不會迎來下一次。就說明世界不會再重置了,算是終於達成了她的目的。
那也算……很好。
暴雨覆蓋了蘇明安的視線,他的手中空無一物——那位奇怪的、陌生的、自說自話的少女消失了。只剩下大雨。
“……朝顏?”
他的眼前同樣空無一物,只有晚班列車呼嘯而過的燈光,薄薄的列車玻璃裡,人們依然低頭刷著小影片,誰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風聲、雨聲、列車聲中——他彷彿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多少次的似曾相識裡,他曾嗅到過檸檬香的味道。一位少女一次又一次走到他的面前,凝視著他彷彿籠罩著白翳的雙眼。她或許穿著運動衫,或許穿著村女的布衣,或許穿著純白色的水鑽長裙——可她都會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帶他走到星空下。
然後她會在那浩瀚的星燈之間——回眸,在他掌心寫下她的名字。
【朝顏】。
【蘇明安】。
他也會拉住她的手,寫下她早已知道的姓名。然後少女會揚起神秘的微笑,好像她的心中埋藏著無盡的、心酸的、甜美的、令人懷念的記憶。
“蘇……明……安。”
她總會懷念般地咀嚼著這個名字,合攏他的手,然後對他露出那——苦澀的、像是要哭出來的笑。
如今那種笑也不在了,少女也不在了。
蒼穹之上的星海早已被雲霧遮蔽,哪怕他抬頭望天,也看不到那星空之上的疊影。這一週目沒有任何人追溯歷史,所以疊影作為異種王,不會被喚醒。
世界看起來很安寧,塔不會開啟,人們生活在穩定的社會秩序中——就像《命運模擬器》裡“海上潮生”的結局一樣。但是……蘇明安所感知到的,卻滿是麻木、壓抑、空洞的氣息。
——這就是不曾喚醒歷史的結局嗎?
他望著地上的芸芸眾生,一時之間產生了“這樣看起來也不錯”的想法,但很快被他摒棄——不可以,你知道它會通向毀滅的。如果你不成神,神靈還是會毀掉這個世界,現在只是虛假的平靜。
“……蘇明安。”後面傳來聲音。
蘇明安回頭,暴雨之間,一柄鮮紅的傘撐在神靈掌間,純白的衣袍沒有染上半點雨絲。
他們隔著薄薄的雨絲注視著,眼神是相似的平靜。
“你好像想起了很多周目的記憶。”神靈說:“不過沒關係,你還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