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手,讓他退下。
周醫生欲言又止,點了點頭。但退到門口時,他還是忍不住說,“大少,病人要多休息,要靜養,不要……勞累……”
聽到周醫生意有所知的話,黎亦卓不耐煩地白了一眼,嚇得周醫生趕緊離開了。
陷入沉睡的姚子楚終於放鬆下來,不再說夢話,也不再皺著眉。但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他冷漠地閉著眼,一如他大部分時間,冷漠地清醒著。
他的長睫毛低垂著,在燈光下投出兩團濃密的陰影,蓋在他眼底的烏青上——那是久不消散的黑眼圈。
他的臉光潔,但不夠飽滿,本該透著酒窩的兩頰微凹,看起來線條很鋒利。
黎亦卓不禁回想——他剛來時也這樣嗎?黑眼圈也這麼重嗎?臉也這麼瘦嗎?
他從沒這麼仔細地觀察過姚子楚,一般情況下,對著這張臉看一會,他就會有把他生吞活剝的衝動——他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但這次,他沒有。
黎亦卓伸出手,把姚子楚散亂柔軟的頭髮攏到一邊,又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降下來一些,看起來藥起作用了。
緊張了大半夜的黎亦卓終於鬆了口氣,他重新幫姚子楚掖好被角,把床頭燈調暗。然後站起身來,活動一下。
這時他才發現,天都快亮了。
外面已有些許晨光,但山霧很濃,窗外一片白茫,什麼也看不清。
這間窗戶是黎亦卓最愛的山景,方向朝東,窗外正對兩座山的交疊處,能第一時間看到日出。
蓋這個別墅時,他特意讓建築師把這個角度設計成大廳——他也要在大廳中間擺一套真皮沙發和一張大理石茶几,他也要坐在沙發上,把昂貴的手工皮鞋搭在茶几上,手握咖啡杯,一邊欣賞噴薄而出的陽光照在自己臉上,一邊看著跪在陰影裡的人,瑟瑟發抖。
但他也是真坐到那裡才發現,咖啡,真他媽難喝——黎卓那狗東西居然喜歡喝這個,這麼能裝逼,活該被弄死。
但當他記起姚子楚也喜歡喝咖啡時,他的想法又變成了——黎卓那狗東西怎配喝這個,這麼能裝逼,活該被弄死。
不過他還是很喜歡坐在這裡看日出,這讓他想起和姚子楚在高中操場上的初見。
所以後來,他把這間大廳改成了姚子楚的臥室。
在一起的這幾個月裡,他對姚子楚做過很多事。
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做了。
能做的,不能做的,他也做了。
但也有很多事他不敢做——
比如問他,喜不喜歡這裡的日出。
比如問他,有沒有一點……不那麼恨自己。
黎亦卓伸手開啟臺燈,書桌周圍這一小塊方正之地立刻就亮了。
聽下人說,只要他不來,姚子楚就會坐在這裡看書,能一坐一下午。
他不懂這裡有什麼魅力——在他看來,書桌上的陳列很無聊,一排書,幾支筆,一個檯燈,僅此而已。
書是阿金按偷來的姚子楚的購書清單買的,書名都是黎亦卓看不懂的,什麼《奧斯維辛:一部歷史》《古拉格之戀》《布達佩斯往事》……書皮長得都差不多,灰不拉幾,暗沉沉的。
黎亦卓百無聊賴地抽出一本《破碎的生活》——這是唯一一本他能看懂的標題。
他伸手拉開椅子,剛想坐下,一動腳步才發現,地上還有一本書。
下人每天都會來整理房間,那這本書,應該是剛掉的。黎亦卓猜,可能是姚子楚昨天讀的,他發燒睡著後就從手裡掉下去了。
封面燙金漢字,包裝古色古香。
黎亦卓立刻想起,這本書是他帶姚子楚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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