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個老者,也是張衝最的一個,這人姓趙,據說在這些徒附中很有影響力,皆尊為趙夫子。之前他就一直喝著肉湯,不吭聲。
此時這趙夫子聽了那洛陽人的話,恍忽了一下,突然插了句:
人都道生在洛陽,死在邙山。但誰能知道,要論苦,咱們滎陽人的苦又是少的嗎?咱們豫東確實像這位京都人說的那樣,窮橫出盜匪。但為何呢?豫東十分地,六分都是山區,有限的土地也是被像鄭氏這樣的豪族給佔據。所以剩下的,強者在山野劫掠為生,弱者只能做漢庭的徒附,終日轉輸,最後不是死在溝壑裡,就是不知道因為什麼衝撞了貴人,被鞭撻而死。從這講,那洛陽人說的是,咱滎陽人確實都是老鼠。在這陰暗裡,苟且而活。
這趙夫子和張衝講:
咱們滎陽人的不幸就是來自那兩河一倉。每年大河、濟水上,到處都是來往的漕船,那時就會徵發我們這些滎陽勞苦去拉縴、去轉輸
。那敖倉粟米山積,但倉外的我們,多少餓死、累死在外頭的。最後我們的勞累只是讓那些貴人的桉桌上多一份吃食。真的是可悲。
張衝明白了這個趙夫子為何在這些徒隸群體有這麼強的影響力了,這人挖掘仇恨的能力,直逼他張衝啊。這是個人才。
趙夫子說完這些,突然問了張衝一句話:
將軍,你們泰山軍真的給窮人分地嗎?
張衝點了頭,隨便點了一個混在人群裡的扈兵:
他是從來蕪那就跟我的。他可以給你們講講。….
這個被點的扈兵,渾身透著精悍氣,見渠帥點他名,他實話實話:
嗯,咱來蕪那就已經分地了。一戶分田四十畝,家裡四口以上的,每多一口再分十畝。如果選入護田兵,家裡的地就可以為別人耕。如果再能入咱們泰山軍,那還能領到錢。
此一條件一說,全場譁然,他們根本想不到條件會這麼好。他們一輩子摸不到的東西,就這麼送給他們?
所有人都沉浸在狂喜與懷疑的二極裡。
但張衝坦言和大夥說:
說實話,我給大夥的地,那肯定都是帶豪強血的。我敢發,你們不一定敢接的。
張衝這番話直接澆滅了大多數人的幻想。
是啊,那些地能拿嗎?拿了可是要死人的。
這還不夠,張衝繼續道:
而且就算你們有膽子拿,那可能在場的大夥也會要死一半。因為到時候,漢兵要來殺我們,豪強會來殺我們,甚至你們的宗族族長也會因為你們有地,用族法來殺我們。所以這地啊,你們還是別想了吧。
憑什麼?
突然一句話傳來,正是剛剛開頭那個細狗,他又說了句:
憑什麼?
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瞧不起俺們滎陽人?將軍,你說的這些,難道這些泰山人就沒嗎?難道泰山人就分得,俺們滎陽人就分不得?是俺們滎陽人怕死?將軍,你就給咱們分,俺窮都不怕,俺還怕死?像俺這樣勞累的,運氣好還能再幹幾年,但那時候等待俺的也是死路一條。同樣是死,我為一塊能留給子孫的地去死,那值了。
這細狗看著瘦骨嶙峋的,但真沒想到有這樣一番壯氣。在場人都不約點頭,是啊,他們在想些啥呢,惜命?他們這些人最最不值一提的就是這爛命。而現在有機會掙一份家業,而代價就是這微不足道的爛命,何其福報啊。
於是,先是有人說:
將軍,你就說要俺們咋辦吧。
是啊,你就說吧。
……
到處是請命,只要能得到地,沒人在乎這個賊頭要帶他們幹什麼?
哦,此時的張衝在他們眼裡已經不是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