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荀攸如是擔憂道:
“王文都此人其志不與中黃太乙同,恐有後變。”
張衝哈哈大笑,他高興的是第一次從荀攸嘴裡聽到“中黃太乙”四個字。
此前荀攸在加入關羽的幕府,參加泰山軍第一次北伐的時候,關羽就曾對荀攸說過這樣一番道理。
那就是希望荀攸能不負泰山軍。
而張衝卻從不懷疑這一點,他知道荀攸是那種典型計程車大夫,食君之祿,忠君之憂。
但張衝卻知道,如荀攸這樣的人並不會真的從心裡認同他們泰山軍的理念。也就是說,荀攸是因為張衝這個人而加入了泰山軍,他認為張衝是那個可以給天下帶來新的秩序的人。
像荀攸這樣的人並不少,泰山軍裡面大部分士族出身的文吏都是這樣想的。他們已經不期望有一個他們理想的秩序,而是隻要有秩序就行。
因為再爛的秩序也比無秩序要好。
但現在,從荀攸的話裡,張衝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他開始認同甚至是皈依張衝的這套理念。
其實這也是大多數人的狀態。
他們總是因為看見所以相信。當張衝用自己的理念去規劃河北的發展藍圖的時候,他們這些人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當無窮的黔首被激發出熱情來,那是一股多麼龐大的力量。
其實這也是一個非常樸素的道理。
那就是為何一個人要貧窮,為何一個人會活得沒有尊嚴。
而如果這個世界只有少部分活得像人樣,而絕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和牲畜沒什麼兩樣的時候,那這個世界得多麼無趣。
所以,當社會能給這些人一個機會,給社會大多數一個公平,也能讓更多的人能享受基本的物質生活,那就能團聚更多人的心。
因為即便再對生活麻木,說到底這些人還是人,他們的心裡一句有一份為人的渴望。
而當荀攸等人生活和參與在這個人人都勞動的社會,他觸目所及的是無窮的熱情,是對未來的期盼,這種生機勃勃和過去那種死水一潭的社會比起來,太舒服了。
於是,荀攸他們的內心深處也在開始反思:
“如果一種社會能讓更多的人活得好,即便它犧牲了少部分人的紙醉金迷,但它依舊是正義的。”
所以張衝欣慰的是這個,此時的泰山軍已經開始被更廣泛的認同,不僅是被過去的黔首所認同,也漸漸被一些開明世家子弟所認同。
他們都明白,泰山軍是真的在替天行道。
天之道是什麼那就是當一切都開始扭曲到極致的時候,天就會降下災劫去毀滅。但在毀滅的廢墟上又會孕育新生。
這就是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而泰山軍就是秉持了天的意志,來人間起刀兵,盪滌世界的墮落,等泰山軍橫掃寰宇後,在破壞中,一個新的,充滿無窮生命力的世界將會出現。
這就是荀攸這些人的觀念,他們已經真的開始意識到泰山軍的使命了。
如此,張衝大慰。
於是張衝就和荀攸這樣說道:
“公達,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志同道合者從來都是少之又少的。稍微偏激的說,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因為人說到底都是不一樣的,再親密的人也會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去追求絕對的道同是緣木求魚。所以我更願意將人和人的關係視為同行。在這一段路上,我們是一起走的。然後在下一段路,我們又和不同人的走在一起。所以,王文都這人未來到底如何確實重要,但這不妨礙他現在想和我們一起走,而我們也需要他,這就夠了。”
荀攸默然,他在消化張衝這個話的意思。
他在琢磨張衝說的同行的比喻。他越琢磨,越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