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勝微微遲疑,他下意識道:“我見過你。”
沈行之身子沒動。
“對,我見過你。”劉勝多看幾眼,似是想起什麼一樣,面色漸漸瞭然。
他踉蹌著往前湊了幾步。
藉著星辰的光,驚訝道:“你當時沒有這麼高對不對?十五年之前了,我做夢都不會忘記你的。”
他抿嘴,思量些許:“你是!你是……”
話沒說完,北息將塞嘴的麻布按在他嘴巴中,他特意多用幾下力道。
之後拍拍雙手,推他肩頭一把,讓他快走,邊走邊埋怨:“什麼毛病,讓你說的你不說,無關緊要地說個不停,你剛才是聾了麼?沒聽到聒噪二字麼?”
沈行之看著那踉蹌的背影,他慢慢合上手裡的信。
十五年前,皇城被破。
沈謙和年少的世帝一起搜屋子。
那時候宮女和太監們還剩下不少來不及逃跑的人,他們正為了搶奪那些值錢物件而拼命。
大雨傾盆,沈謙拿著一本名冊,站在庫房門口,對著天光細細檢視。
雨水沖刷著瓦片,激盪起一層薄薄的霧。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看完手裡的冊子,才緩緩開口:“你還不走麼?”
他合上冊子,回眸望向屋內:“是等我殺你麼?”
躲在桌下角落裡的太監,懷裡抱著一包金銀珠寶。
他不知蹲了多長時間,始終低著頭。
沈謙深吸一口氣,將手裡冊子扔在一旁:“走吧。”他道,“一回他們都回來了,你也別想逃。”
那小太監這才動彈了一下。
他抬起頭,望著沈謙的身影,慌忙從桌下爬出來。
沿途掉了兩串珍珠,也顧不得撿,慌張奪路而逃。
沈謙站在門口沒動。
倒是身後不遠的世帝,笑呵呵問:“你這……戰場殺敵的時候手段狠辣,缺胳膊少腿的都得補兩刀,讓人以為是閻王來了,怎麼到了這,你沈謙反而心軟起來?”
沈謙慢慢回頭,看著年少的世帝,淡然道:“因為這是皇宮,是未來你衣食住行的地方。”
世帝緩緩挑眉。
“也是。”他微笑,“新屋子見血,是有點膈應。”
那些話,劉勝始終記得。
他當年逃命時,慌不擇路,出門就轉進死衚衕。
折返回來再路過那個小院,正好聽到恩人的名字。
沈謙二字,他烙在心上十五年。
他坐在囚車中,車一晃,他也一晃。
原來是他。
他那日專門再三確認,直到上家百般保證,說以鹽謀反,絕對不會牽扯楚陽郡公,他才勉強說了個願意。
劉勝望著閃爍著星辰的天幕,像是遲到的回答一般,隔著遙遠的距離,輕聲道:“誰不想好好生活啊,我也想要安穩啊。”他苦澀一笑,“可是,有人不想安穩,有人逼著我,讓我不能安穩。”
這回答,終究是落不到李念的耳朵裡。
次日一早,囚車隊伍在青州外十里被劫,劉勝被殺的訊息,也送到了沈謙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