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蕭晚月打著油紙傘牽著小小的我走在綿綿春雨的小路上,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他說:“沒有幻想沒有期望,就如同鳥兒被捆住了翅膀;過多的幻想過高的期望,就像鳥兒不知飛向何方。”又說:“人們希望的總不會發生,命運往往另有安排。”
我覺得他說的話像是在預言今日的自己,他如一隻展翅高飛的巨鳥,不再陷入天穹迷途,也在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際,命運給了他一個背道而馳的安排——他只將司空長卿當做敵人,沒料一直默不作聲的藺翟雲趁他志得意滿時將我橫抱起身,二話不說朝河中躍去。
蕭晚月先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伸手阻撓,卻為時已晚,只拉住我一片衣袖。我回頭看去,看到他滿臉慌張,幾近哀求的眼神,又見他翻滾的寬大雪袖下,手腕纏繞著白色繃帶。他受傷了?那時,我本能地往他受傷的手腕扼去。本想迫他放手,沒想還沒碰到他的袖角,他便大驚失色,連忙將手抽回放在背後牢牢護著,似乎在害怕什麼。就這麼一個空檔,藺翟雲和我徹底脫離他的掌控踏入河中。蕭晚月茫然站在岸邊,懊惱沮喪,像只受傷的野獸喊道:“悅容,別走!”
我心中悽然,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喊出竟是這麼撕心裂肺。不敢回頭看他,不忍內心最柔軟最美麗的角落,蒙上蒼白的色彩,害怕再多看一眼,就會萬劫不復。
仰面對藺翟雲擔憂道:“先生,你……”藺翟雲的臉色有點蒼白,俯首對我笑笑:“夫人,把孩子抱好了,其他的都別擔心,別忘記我服過九轉丹。”我暗暗舒氣,是的,早前他服下九轉丹本想詐死離開金陵,但我的那杯毒酒他沒喝,現在的他百毒不侵,根本不用害怕毒泉。
很快我又想到,河中還有兇狠的水獸啊!便見鮮血從水底溢位,血腥味漸漸瀰漫在空氣中。藺翟雲的雙唇已毫無血色,豆大的汗滴從額頭滑落,濺在我的臉,帶著痛苦地麻痺感,他卻面不改色,亦步亦趨地走著。
這條河,很淺,只到膝蓋,卻如萬丈深淵;這條河,不長,只有十丈,卻如千山萬水。他就這麼抱著我,一步步走向司空長卿。
兩岸千軍萬馬,旌旗凜冽,弓箭手和盾手早已嚴守以待,隔著一條河劍拔弩張。長川軍中,不知是哪個士兵承受不住當時壓抑的氣氛,手一抖射出了一支狼箭,徑直刺穿藺翟雲的胸膛,尖銳的箭頭橫亙在我眼前,帶著扎眼的血紅,鮮血和他的冷汗一同落在我臉龐,滑進我的嘴角,鹹的,苦的,腥的,冷的,熱的……口腔中滿是複雜的滋味。藺翟雲吃痛悶哼出聲,腳步趑趄,幾欲將我跌下毒泉,司空長卿和蕭晚月齊聲驚呼:“悅容——”藺翟雲牙關一咬,拼死又將我橫抱起身。
我看著藺翟雲,神情茫然,瞳孔劇烈收縮著——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只因為他曾發誓,至死為我效忠?
聽見他囈語似的低喃:“你值得讓更好的男人保護……”
那一刻,眼睛徹底模糊了,被淚水阻擋著看不清他的面容。
天地嘈雜紛紛,懷中的孩子驚醒,縱聲啼哭起來,嗚嗚哇哇分外淒厲。兩岸已人仰馬翻,金陵軍被那一箭刺激得暴怒浮躁起來,已然拉弓開弦蠢蠢欲動,戰爭一觸即發。司空長卿厲聲將部下喝止住,那錯手射箭計程車兵也被蕭晚月當場就地正法,兩人同時下令誰都不許輕舉妄動,雷厲風行地穩住了局面,唯恐混亂中傷我性命。
席天卷地的夜風,傾軋兩岸蘆葦叢,簌簌響個不止,吵雜過後,又是一段漫長的死寂。
藺翟雲一走到對岸便轟然倒地昏死過去,司空長卿趕忙將我和孩子接過懷裡,周逸鏘然拔出寶劍,將無數只在藺翟雲腿部嗜咬的水獸悉數斬殺,綠色的液體濺了滿地,散發濃濃的惡臭。
我早已虛弱不堪,緊繃的神經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