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使只能獨自返宮,依言將話傳給巫王。
阿鸞從袖中取出一雙染血的匕首,遞給王使,道:“見物如晤,他說得對。”
楚使驛館,西陵韶華一身白衣,蕭然坐在窗邊。
他托起那雙匕首,一點點擦拭掉匕上的血跡。匕尾的圖案終於清晰起來,那是兩隻青鸞,交頸而臥,恩愛和諧。
青鸞于飛,遨遊而歌。
王使默默候在一旁,見楚世子目中竟有些水色溢位,暗自咋舌不已。
------------
67.槍曰龍魂
早朝後,巫王命人將阿鸞送去杏林館醫治,並特地留下了季劍,道:“陪孤去別處走走。”
季禮始料未及,心裡咯噔一下,悄悄給季劍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小心回話,才惴惴不安的隨眾臣離去。
巫王一路信步閒走,行至清華殿後苑時,忽然指著苑中矗立的一座碑文,問:“劍兒,你可知,這是何物?”
季劍張目望去,只見那碑黑玉鑄就,青龍為紋,經年風霜雨雪侵蝕下,非但沒有斑駁剝落的跡象,反而愈加平滑光亮。碑上劍刻的兩行字,遒勁剛烈,屈鐵斷金,深入玉石肌理:
青龍劍出,九州俱寒,成王敗寇,自古皆然。憾!憾!憾!
最後一個“憾”字刻力尤深,尚有一筆未完,便成絕響。
季劍心頭一熱,胸口如被巨石狠狠撞擊了一下。他似乎看到,烽煙四起的戰場上,金戈猶在,戰鼓未息,持劍的王者卻敗局已定。當他渾身浴血,用殺敵的劍,一筆一劃刻出這兩行字時,心中該是何等不甘!何等遺憾!
此刻,季劍也忽然明白,那日在月城,爺爺擊筷而歌時,虎目中為何隱隱含著淚水。阿辰,又為何會說出那樣一番話。
巫王眉峰間,意緒悠遠,似有所感道:“孤的祖父,起自微末,憑藉一柄青龍劍,白手建國。當楚人還是一支蠻族時,祖父已以王者之名,威震九州。四方慕名投奔他的人,不計其數,一時間,英才濟濟、良將如雲,百姓非巫侯不祭。可惜,巫楚漢水一戰,雲國表面中立,實則與楚結盟,暗施毒計。祖父遭小人出賣,萬箭穿心,在漢水祁玉山旁刻下這兩行字,不及交代後事,便氣絕而亡。”
“孤當時,只有五歲,親眼目睹祖父血染漢水、憾然而亡。祖父去時,雙目未闔,眼珠子死死盯著手中青龍劍,光芒如電。孤知道,那不是迴光返照,而是心願未竟、魂不離體。先王傷痛不已,親手用青龍劍將那方刻字的山石砌下,讓滄冥城最好的工匠鑿成玉碑,豎在清華殿後,以表不忘祖父之志。”
季劍捏拳,血脈激盪,正對著玉碑,撩袍,重重一拜。
巫王嘆道:“先王臨終時,把青龍劍託付給孤,再三囑咐孤莫忘祖父遺願。這些年,孤夙興夜寐,每從夢中驚醒,總能憶起祖父渾身浴血的模樣。”
“楚人奸詐,當真可恨!”季劍星目含怒,憤憤道。
巫王目中沉痛一閃而過,回過神,輕勾唇角:“孤既能滅雲,滅楚,只是時間問題。”
壁亭之戰,巫王一道密旨,令撤軍月城,始終如塊疙瘩般,堵在季劍心裡。而今,親耳聽到巫王談笑間,說出志在九州的決心,季劍只覺渾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勁兒,激動之情,哪裡能夠言表。
“劍兒,若他日孤舉兵滅楚,你可願做先鋒?”巫王雙目如炬,似笑非笑的問道。
季劍樂得開懷,揚眉道:“別說先鋒,就是當個馬前卒,臣也要去!”
巫王聽罷,仰首大笑,命季劍起身,繼續向前行去。
“劍兒,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這丫頭,若真被射殺在宮門外,鳴冤鼓被毀事小,祖父留下的馨德與威信,就要毀在孤的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