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微微變色,欲伸出手,扶到那少年顫抖的雙肩上,但轉念想到了什麼,手至半空,卻又生生縮了回去。
子彥忽然仰起頭,滿面淚痕的懇求道:“從小到大,兒臣從未真正求過父王什麼,這一次,兒臣懇求父王,救救子沂。”
“父王為了當年對商王叔的一諾,可以傾盡所能、待文時侯如己出,想必,定能明白兒臣心中的苦楚。”
巫王直覺一股滾燙的熱血在喉頭湧動,心底,卻是無盡的悲涼。
曾幾何時,那個驚才絕豔、令他敬之慕之的人,也曾如此卑微的伏跪在他面前,一字字,立下誓言:“屬下參商,願追隨王上左右,永不離棄。”
他自然懂這世間的苦楚,只是,生於王室,兄弟鬩於牆者不計勝數,世上,又有幾人能成為參商?
思及此處,巫王目光更幽寒了一分:“你既知內情,就該識大體一些。待孤為文時侯清除餘毒,自然會返回這裡、救自己的親子。世子自幼習武,撐上這一刻,應該沒有問題。”
“父王內功深厚,一定知道,五臟俱傷,如何能等?”
子彥露出哀色,目光執拗的道:“兒臣願代替父王,用青溟訣為文時侯祛除夭黛之毒,懇請父王,立刻返回兵器谷。”
巫王驟然變色,喝道:“你不要命了麼?!”
子彥緩緩搖頭:“兒臣雖修為不高,但至少,能把握分寸,不至於傷了性命。可父王若不回兵器谷,子沂他……就再無希望了……”
巫王默然,抬首凝視夜空片刻,方道:“你可知,這麼多年,孤厭惡的是什麼?”
子彥沒有回答,俊秀乾淨的臉龐上,痛色愈深。
“孤最厭惡的,就是你陷在這所謂的兄弟情深裡,終會――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
巫王咬著牙,恨聲說罷,墨眸深處,悲傷與憤怒交織。
子彥雙頰煞白、如遭雷擊。
巫王眼角眉梢滿是淡漠,再看向子彥時,已恢復平日裡的威嚴神色,冷聲道:“你若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即使這一次,他活了下來,日後,他還會因為你,吃更大的苦頭!”
阿語,孤必須讓我們的孩子知道,王者之路,任何錯誤都能犯,唯獨不可心慈手軟,更不容許半點感情的牽絆。
更何況,彥兒只看到了,商王兄「歿後」,孤一手撐起的制衡之局。卻不知,最親近的人,明明就站在你的面前、卻彷彿與你隔了一道山時,心中的煎熬與苦楚。
“只要父王現在能返回兵器谷,日後,父王的心意,便是兒臣的心意。”
子彥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般,顫抖著抬起泛紅的雙眸,語調沉而堅定。
“兒臣只有一個請求,將來,無論發生何事,都請留子沂一命。”
巫王深深閉目,將那一閃而逝的痛色與決絕,掩入眸底。
這時,一襲金衣的王使,從暗夜中閃身而出,見這情形,忙疾步行至子彥身側,微微垂首,恭敬稟道:“閣主說的不錯,世子殿下的傷,的確刻不容緩。請王上先去兵器谷,屬下會協助閣主,穩住文時侯傷勢。”
“你怎麼也――!”
巫王聲音忽然啞住,他默然凝視著對面的兩人,許久,把目光定格在子彥面上:“記得,注意分寸。”
“王使的心意,孤,定也不會辜負。”
他負袖轉身時,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並未看那個正恭謹的盯著地面的金衣男子,只餘一聲若有若無輕嘆,飄入夜空。
只是,當巫王返回兵器谷,再次推開那扇破舊的鐵門時,卻是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兵器庫裡,被擊倒的兵器架後,各色兵器依舊散落在地,地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色,只是,再無半點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