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晏嬰扶著巫王下了輦,巫後已在階下相迎。
巫王面沉似水、嘴角抿成刀刻般的一條線,語氣淡漠的命巫後起身,便揮退一眾守衛,徑自入昭陽殿去了。巫後心中莫名一寒,不由將目光轉向車輦旁的那個少年。
九辰雙腿劇烈顫抖著,幾乎站立不穩,從垂文殿到昭陽宮,長長的宮道上,每一步,他都如同走在刀刃上。巫王也似乎忘了後面還跟著一個重傷的少年,一路上,都陰沉著臉,命令車輦快行。
九辰扶著車輦乾嘔了好久,才勉強壓制住胃裡的不適。此刻,他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嘴角的幾處血痂,混著灰塵,愈發乾結開裂,冷汗,順著黏在臉上的碎髮,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個不停。
所謂狼狽,也不過如此了罷……自己的父王,永遠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折辱自己的母后。
他夾在他們中間整整十六年,非但沒能消除他們之間的那堵牆,反而成了他們相互抗衡的籌碼。
為人子者,混到如此地步,只怕這一生,他都註定與那個“孝”字無緣了。
季侯、阿劍、阿星、哥哥……在他長大的過程中,這些光亮曾照徹他的生命,又轉瞬即逝。他不知道,有沒有一盞燈,能陪他走到最後,更不知道,他心中始終未曾泯滅的那絲光明,究竟何時才能到來。
就像兒時,他坐在沉思殿的石階上,仰首望著漫天星辰,從東到西,從南到北,一顆挨著一顆的數著,卻始終無法確定,究竟哪一顆,才是屬於他的。
巫後挑起一雙鳳目,冷漠的看了那少年片刻,便轉身,頭也不回的進殿了。
晏嬰趕開那兩名小內侍,親自扶著九辰,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陪他走上臺階。
空空蕩蕩的昭陽宮內,含山公主一人抱膝縮在寬大的床榻上,眼睛瞪得滾圓,瑟縮的偷望著立在殿中的巫王。即使巫後緊跟著進來,也依舊沒能消除小公主的戒心。
直到九辰出現時,含山小公主才陡然從床榻上跳了起來,光著腳就衝到了那少年跟前,緊緊抱著他,肆無忌憚的大哭了起來。
這一日的驚懼、恐慌、害怕,早已在小公主的心裡積成一座高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只有這個懷抱,才能讓她徹底鬆懈,任山洪在心中決堤,把所有情緒都傾瀉出來。
九辰沒有力氣回抱住她,只能費力把手臂抬起來,放在懷中少女的發頂上,輕輕撫摸,任由她在他懷裡發洩,釋放所有恐懼。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血脈相連的力量。
巫王負手立在殿中,不急不緩的壓沉聲音,道:“今早,威虎大將軍列英來報,東方祜私藏宮中物品,已被羈押起來。”
含山小公主渾身一顫,立刻止住了哭聲。
晏嬰捧著一物,呈到眾人面前,九辰一看,正是當日巫茵茵用御貢蠶絲繡的一隻香囊。
巫後毫無心裡準備,猛地見了這一幕,容色霎時雪白。
巫王撿起那香囊,只看了兩眼,便仍回托盤中。然後,他墨眸如電,冷冽無溫的盯著九辰,眉間滿是譏誚:“孤聽說,當日,這傳物之人,還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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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以血為誓
巫後聽了這話,冰眸之中,立刻竄起一團火。
她渾身顫抖的盯著那個香囊,恨不得疾步衝過去,將它撕得粉碎。
她日日不敢懈怠、極力維持的一國王后尊嚴,連巫王都無法輕易撼動的尊嚴,沒想到,竟會被自己的一雙兒女,碾壓的支離破碎。
巫王果然將目光投向她,悠悠問:“南嘉,此事,你怎麼看?”
巫後深吸了一口氣,轉首,聲音鎮定輕寧的喚道:“茵茵,過來母后這裡。”
含山小公主立刻嚇得往九辰懷裡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