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南雋過來,駕車的兩個年輕人立刻迎過來,恭敬的喚了聲“少主”,便幫著他將九辰扶進馬車。
說來也怪,這瞬息的功夫,大水竟已退去不少,只淺淺沒過腳腕。連原本暗沉沉的天際,也慢慢透出些許亮光,有雨晴天霽之象。
連南雋心中都不由騰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等三人都上了車,趕車的年輕人鞭子一揚,馬車便輕快的在泥濘的道路上飛馳而去。
故友重逢,又是在這異國他鄉,九辰和南雋心中都是百感交集,萬千話語,最終只化為幾杯濁酒,灌入腸內。
南雋一路上談笑風生,自始至終都沒問起九辰眼盲之事,一言一行,皆待他如昔時一般。
九辰也只問了南央的身體狀況,對端木一族在西楚的經營絕口未提。
幽蘭見兩人如此,忽然有些明白,以九辰淡漠的性情,如何能與這位端木族的少族長成為至交好友。
又行出數里,前方,忽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少主,章路長從漢水傳來急信!”是端木族的傳信使。
漢水?
南雋眉心一跳,吩咐停車,面上不動聲色,笑著同九辰道:“殿下稍等,臣去去就回。”
說著撩袍跳下馬車,特意把那信使叫得遠遠的,細細問明情況。
“風淮兩國,在漢水設下重兵埋伏,王上只帶了二百死士浴血突圍,情況危急!”
信使一字字複述原話,急得一頭大汗。
南雋變色,沉吟片刻,卻吩咐:“你先帶著漢雲兩路去與章季會和,務必抵死護王上週全。等我安置好殿下,便去與你們會和。”
“是,少主!”
信使得了命令,不敢耽誤,立刻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南雋心神不寧的回到車中,沉眉思索餘下之事。
正籌謀著兩全之策,忽聽九辰沉聲道:“你既喚我一聲殿下,巫國之事,何不與我商議?”
幽蘭驚訝的望著九辰。
九辰自己心中也在打鼓。今日一夢醒來,他不僅能自如的調動內力,竟能將數里之外的聲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可究竟為何,他心底深處,總是不時湧出一絲莫名的沒有緣由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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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雋見終是瞞不住,倒也釋然了,便把漢水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末了,坦然道:“風淮既敢埋下重兵,必是預謀已久,準備充足,單靠端木族那兩路人馬,只怕撐不了多久。”
餘下的一部分話,他沒說。巫軍遠途苦戰,傷亡慘重,糧草幾乎已經消耗殆盡。而南方諸小國,向來唯西楚馬首是瞻,根本不可能給予巫軍支援。
但九辰定是明白的。
車廂一時陷入沉默,只餘馬蹄踏過泥水的達達聲。
幽蘭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入目處,是不見盡頭的澤地,而澤地中,許多衣衫質樸的百姓,或爭相奔走,或抱頭歡呼,卻是一派團圓歡喜的景象。
按理說,這場水患,毀了無數良田屋舍,百姓們不該悲傷消沉麼?
南雋也注意到外面的景象,便命停車,拉住一個過路的老者,問:“老伯,這裡出了何事?為何大家都如此開心?”
那老者也是紅光滿面,朗聲笑道:“你肯定還不知道罷,剛剛大水突然退去,那些被淹死在水裡的人,竟然都活過來了。大傢伙一聽訊息,全從山上跑了下來,去找失散的親人了。”
三人聞言,俱是詫異不已。
屋舍沒了,可以再蓋,良田毀了,可以重新耕耘,唯獨這人沒了,是無可挽回之事。
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佛顯靈,竟能活死人,肉白骨,從鬼門關裡搶了那麼多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