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重重一叩首。
這種只有少年人眼裡才會燃起的光亮,是如此灼熱逼人,巫王心口忽然悶得難受,曾幾何時,他也曾在另一個少年的眼睛裡,看到過同樣的光彩。
“孤準了。”許久,他黯啞著嗓音道,喉頭是難言的酸脹。
“臣,叩謝王上恩典。”
又磕了個頭,季劍撩袍起身,正欲告退,忽聽巫王聲音隱隱發顫的問道:“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季劍登時僵立原地。
巫王猛地扶案起身,愈加迫切的問:“告訴孤,他去了哪裡?”
季劍強忍了多日的悲痛,在這一瞬間崩潰,頓時眼眶發紅,道:“王上若真關心他,為何非要在把他逼上絕路之後,再來問這句話。臣所認識的阿辰,赤膽忠心,胸懷坦蕩,但有一絲希望,也不會輕言放棄。他失明之前,整日悶在帳中,徹夜不眠,就為了整理那份劍北佈防策略。如今,他已如王上所願,王上還要他如何?”
“你說、什麼?……失明?!”巫王艱難的從喉間擠出每一個音節,墨眸驟然縮了數次,眼底的血絲一根根浮起似要迸出,臉色更是白得滲人。
季劍離開後,巫王木然坐了許久,才想起來讓晏嬰傳隨軍的那兩名醫官過來回話。
問及世子失明緣由,兩名醫官如實道:“與刺心草之毒無關,殿下眼疾乃積勞積病而致,至少已持續兩年之久,當日徹底失明已是窮途末路,藥石無靈,若能提早一兩年發現,興許精心醫治,還有回春希望。”
頓了頓,又道:“殿下出生時恐不足月,本就帶著氣血不足之症,且眼部猶寒。平日若生了病,一旦發燒發熱,最易傷眼。素聞殿下精於箭術,那也是極耗費眼力的——”
還未說完,巫王忽得勃然大怒:“一派胡言!當年王后難產,懷胎十三個月才生下世子,哪裡來得不足月,分明是你們庸碌無能,還故意找藉口搪塞!”
兩名醫官羞愧不已,不敢再多言。
雖然巫王還沒有公開宣佈,「世子征戰途中不幸葬身火帳」的訊息還是在宮內宮外迅速傳開了。畢竟,大軍班師回朝那日,統帥只有季劍一人,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季劍還帶回了世子的骨灰和那支死士令。
朝中百官俱驚,待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立刻意識到當務之急,是確立新的儲君,以安定人心。
至於儲君人選,也根本不用選。世子戰死,文時侯還押在詔獄候審,左右都要落在這兩年備受巫王器重、又身負鳳神血脈的公子子彥頭上。向來行事低調的右相桓衝,因為還擔著公子子彥太傅的名義,這兩日在朝中都毫不掩飾滿面春風。
奇怪的是,眾臣請奏立公子子彥為世子的奏簡雪片般飛進垂文殿,巫王卻始終沒有給答覆,並一連數日稱病罷朝。更奇怪的是,當事人公子子彥對此事也顯得極不上心,甚至說是漠不關心。更有傳言,有兩個宮人私下針對此事嚼舌根子時,被子彥撞見,向來脾氣溫和的子彥,直接當場斬殺了那兩名宮人。
不過,接下來,巫王的一道旨意,倒是令百官稍稍安心。
收繳巫後鳳令,交由雲妃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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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 165 章
巫後因謀害太祝令被禁足後,宮人們議論紛紛, 皆道她毒蠍心腸, 這是在拐著彎的置子彥公子於死地,好為世子鋪路。難怪平日裡總是苛責宮人,王上也待她日益寡淡。
好在惡有惡報。如今,世子戰死, 風國大敗,巫後再無憑怙, 待立了新世子, 讓出後位也是遲早的事。
因而, 巫王這道旨意一下,不少宮人都悄悄聚到章臺宮前看笑話。
本以為, 以巫後剛烈的脾氣,定會大鬧一場,出盡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