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侍哪敢說不,只覺欲哭無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用力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哭喪著臉道:“奴才知錯,奴才罪該萬死,求殿下饒命!”
九辰笑著半蹲下去,盯著他抖如篩糠的身體,故作不解:“你直言敢諫,在本世子看來,是立了大功,何來錯處?”
說著,他俊美的臉龐,一點點凝起寒意,高聲召來兩個在宮中巡查的戍衛營將士,很隨意的道:“將他扔進采綠湖,給王上捉魚去!捉不到魚,不許他上來!”
“是,殿下!”
那二人見世子發令,也不問緣由,大步走過去,拖起那內侍便走。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空氣中,只留下一長串淒厲驚恐的尖叫聲。九辰皺了皺眉,盯著已然嚇傻了的其餘內侍:“還不滾?你們也想去給王上捉魚麼?”
那些內侍頓時面如土色,提起衣袍作鳥獸散。
九辰也無心去管那宮女,計算了一下走哪條路能更快的出宮,便繼續往前走了。
“世子……殿下?”
一聲不確定的呼喚從身後傳來,是個嗓音略有些沙啞的女音。
九辰身體一僵,轉過頭,只見後面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粗布麻裳,用木簪隨意挽著髮髻,昔日細膩柔華的面容,如今腫得青紫不堪、眼角也爬滿細紋,蒼老十歲不止。她手裡,提著一個大木桶,裡面裝著宮人們的換洗衣物,正是方才被那群內侍呵斥打罵的宮女。
此刻,婦人雙目含淚,溫柔的凝望著眼前的少年,一如往昔。
九辰喉頭有些酸脹,喉結動了許久,才揚起嘴角喚了聲:“隱梅姑姑。”
隱梅目中倏地溢位一道淚痕,再也忍不住扔掉手中木桶,奔至九辰跟前,細細打量。
兩年前,巫王巡視威虎軍,歸途遇刺,刺客所用暗器,尾部刻有風國王族女子喜愛的青梅圖案,證據直指巫後。為保全巫後,隱梅一人承攬下所有罪責。這本是要處極刑的重罪,在巫後的再三懇求下,巫王才留了隱梅一命,將她貶入浣衣局中的丁字局,為宮中最低賤的宮婢內侍們浣洗衣物,永不得出。
也正因如此,那些史妃宮中那些內侍才敢那般肆無忌憚的欺辱於她。再加上,囂張跋扈的史妃向來性烈如火,仗著兄長之勢與巫王恩寵,並不把後宮的禮儀放在心頭,在巫後面前頗為放肆。以前隱梅為王后宮中掌事姑姑時,少不得斥責過她宮中這些不懂規矩的內侍,如今風水輪流轉,這些內侍欲挾私報復、向史妃邀功,才會做出這等齷齪之事。
“殿下瘦了,好像又長高了一些,這兩年在軍中,一定會辛苦罷。眼看就要入冬了,改日,我託人去司衣局要寫好料子,再給殿下縫幾件新的衣袍。”
隱梅說著,又忍不住淚目渾濁。
這苦寒的天氣,她自己身上也只穿著件破舊的棉服,很多地方都破了口子,扯著棉絮。她昔日柔嫩的雙手,如今佈滿厚繭,長著幾處可怖的凍瘡,半露的雙臂上,也滿是青紫,顯然經常遭受苛責。
九辰仰起頭,任雪粒落入眼裡,強忍著心底湧出的酸楚,道:“日後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放姑姑出宮。”
隱梅苦笑著搖頭:“殿下能有此心,隱梅已感激不盡。只要公主還在,奴婢就不會去別的地方。”
“倒是殿下……奴婢聽說,昨夜殿下在文時侯殿前長跪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隱梅又是擔憂又是心疼,猶豫半晌,終於還是問出口。
九辰神色冷漠,毫無波瀾。
“阿梅,你好大的膽子!”
一聲疾斥,驟然從她身後響起,隱梅頓時變色。
這聲音於九辰而言,再熟悉不過,即使兩年未聞,依舊如蛆附骨,難以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