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一直在用各種方式來掩蓋自己的狼狽,今日,他卻不想掩飾了。
他已經能感覺到,溫度,正一絲一絲的從身體裡抽離出去,他實在不想再維持清醒,浪費掉最後的體力。從小到大,他教給他最多的,就是如何儲存體力,生存下去。
巫王回到垂文殿時,司禮官早已恭候在階前,不待入殿,便急急稟道:“明日,風國幽蘭公主的送親儀駕將至滄冥城外。依禮,子彥公子當出城十里相迎。”
巫王環顧四周,沉聲問道:“晏嬰何在?”
一名小內侍跪稟:“總管去分派各宮娘娘的消暑瓜果了。”
巫王瞭然,有些疲累的擺擺手,吩咐那小內侍,道:“你替孤去芷蕪苑宣旨罷,命公子子彥明日辰時至城外迎接風國公主儀駕。”
小內侍應了聲“諾”,正欲退下,忽聽巫王再次沉眉吩咐:“你先去趟章臺宮,讓王后主持明日問名納吉諸事。告訴王后,這是孤的意思。”
雲妃剛剛在佛堂做完功課,本欲卸妝午睡,聽聞內廷總管晏嬰求見,忙命人請了進來。
晏嬰捧著一籃新鮮瓜果,環顧四周,擠眉笑道:“王上有些體己話,讓奴才帶給娘娘,這些閒雜人等在,奴才也說不出口。”
周圍宮婢聞言,俱是掩唇偷笑、嬌容微醺,不待雲妃吩咐,便次第退了下去。
雲妃手執紈扇,目無波瀾,靜靜笑著:“晏公有話直說,何必戲耍臣妾。”
晏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個頭,道:“老奴此來,是為了見子彥公子,求娘娘通融。”
雲妃嚇得失色,立刻起身相扶,道:“晏公快請起,這實在折煞妾身了。彥兒此刻不在宮中,晏公若有急事,不妨先告知於我。由我轉達給他,也是一樣的。”
晏嬰伏地,將頭埋得更深,哽咽道:“老奴斗膽,想請子彥公子去救救殿下。”
“世子殿下?”雲妃愈加吃驚:“究竟出了何事?”
晏嬰卻語氣凝重:“此事幹系重點,老奴必須親自稟告子彥公子。”
雲妃一雙素手緩緩鬆開晏嬰的袖口,她靜默半晌,嘆道:“殿下的事,自有王上王后做主。彥兒尚是待罪之身,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哪裡有此等通天本事?晏公……請回罷,恕妾不便多留。”
晏嬰不甘心的抬起頭,眼睛渾濁:“娘娘生了副菩薩心腸,怎可見死不救?”
雲妃轉過身,苦笑:“晏公言重了。這世上,沒有一個母親,會用自己孩子的性命開玩笑。
妾……也是個凡人而已,又怎能掙脫世俗牽絆。”
晏嬰知道,作為一個母親,獨善其身,並無過錯。他忽然萌生的這一股希望,尚未開始,就已經在雲妃的婉拒中破滅了。
芷蕪苑內,一襲白衣,自花木陰影中悄然步出。
他撣掉袖上落花,在閣外立了片刻,復點足消匿。
荒蕪的西苑,早已無人看守,烈日下,卻筆直得跪著一道墨色影子。他黑裳間的血紋,在熾熱的日光下,妖豔如火舌。腰間長鞭,也只鬆鬆垮垮的纏在臂上。
那角白衣映入眼簾時,影子立刻垂下頭,恭敬道:“屬下金烏,叩見閣主。”
說完,雙手奉上蛟繩長鞭。
子彥並不說話,翻袖間,長鞭已被他捲入掌間。
金烏挺直肩膀,未見鞭動,只覺眼前晃了晃,下一瞬,斷筋碎骨之痛傳遍全身,鞭梢,已在他身上留下十數血洞。
他忍不住悶哼了兩聲,不遠處的白衣少年,正居高臨下的睨著他,一慣衝靜的雙目,冰冷而無溫:“這已經是第二次。我說過,不許傷他。你既然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又何必認我這個閣主?”
金烏嚥下喉頭淤血,愧疚道:“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