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虜營出來後,巫王由列英陪著去巡視其餘營地。
透過考核的將士皆扔了弓箭,聚成一團,直接在校場中架起鐵鍋,毫不忌憚的啖肉喝酒,鬨鬧疊疊,以示慶祝。
九辰掠上石壁,找到正席地休息的東方祜,將一個布包遞到他面前:“茵茵讓我轉交給你的。”
東方祜灰暗的眼睛陡然迸出一絲亮光,他仔細掃乾淨身上的塵汙,才如捧珍寶般將那個布包緊緊貼在懷裡,青腫的面上,也慢慢彌散出寧靜的微笑。
九辰抱臂笑道:“今日這一招,你用的極妙。”
東方祜撩衣而起,深深一拜,聲音黯啞輕沉,溢滿感激:“斷絕後路,死地後生,祜多謝殿下成全。”
九辰閃身避開,迅速扶起他,輕道:“這是你的本事,不必謝我。況且,這也算不得絕路。我只是想順便告訴你,兩日後的國宴之上,父王便要宣佈巫楚聯姻。”
東方祜雪容煞無血色,左手指節,下意識捏緊了那襲染血的青袍。
九辰將他的反應一分分看在眼中,忽然道:“你聞到味兒了嗎?”
東方祜也感覺到了鼻尖縈繞不去的濃郁香味兒,緩緩點頭:“是肉香。”
九辰閉目嗅著,繼續問:“味道如何?”
東方祜不得不承認,此間肉香的確比他吃過的都要濃烈誘人,縱使心情低落至極,他也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民間有言:神仙站不穩,佛爺也跳牆。”他徐徐道出此刻真實感受。
九辰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笑吟吟道:“勝利者,將獵物分而食之,是破虜營的規矩。那鐵鍋裡煮的,不僅有牛肉,還有被射殺的死囚,自然香飄四溢。”
東方祜頓時面如死灰,“哇”得便吐出一口血水,無端的森森寒意,從他脊背直直竄進心底。
日光融融,惠風和暢,他卻覺得自己是身處無間地獄,鬼面獠牙遍佈四周,皆張大血紅的瞳孔望著他,彷彿下一刻,就要將他連肉帶骨的吞食。
“人與人之間的爭鬥,更甚於獵人與獵物。你若不懂得反擊,下場,只怕比獵物更慘。”說到此處,九辰忽然挑起嘴角:“當然,你可以一開始,就別在獵人面前暴露。”
東方祜愈加用力的攥緊懷中布包,唇邊溢位絲絲苦笑:“祜明白。今日,祜若不敢踏進校場,殿下是不會將此物轉交的。”
“不錯。”九辰盯著他,眉峰犀利如刃:“沒有勇氣和能力,就不要給茵茵任何希望。如果給了她希望,就不要辜負她。否則,即使你沒有死在獵人手中,我也不會放你。”
然後,他翻手丟擲一個細靜的白瓷瓶,散漫輕笑:“我從五歲起就呆在這個地方,它的血腥、殺戮、黑暗、以及它能帶給你的力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當你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這東西,也許能幫到你。”
東方祜撿起地上的瓷瓶,拔開瓶塞,只嗅了一下,面上接連閃過震驚、慘然、悲哀、絕望等諸般神色。
等他猛然抬首時,九辰早已揚長而去。
日色落盡,曉月初升,巫王方才起駕回宮。
東方祜已經被列英安排到新營報到,回城的青龍車駕裡,便只剩九辰陪著巫王。
巫王一路沉默,並沒有提起白天校場所發生的事。九辰便坐在棋盤旁,自己跟自己玩兒棋子,一邊打發時間,一邊思索如何順利脫身回府。
威虎軍駐紮之地,三面環山,一面臨水,十分隱蔽。往返滄溟,需途徑許多艱險山道。
此時夜色漸深,濃雲堆積於長空,月光不及瀉下,便被吞沒,車駕行進的速度更比預想的慢了許多。
徐暮敏銳的嗅到了周遭蟄伏的危險氣息,不由心神繃緊,反覆檢視護駕營衛,並加重青龍車駕四周的護衛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