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轉了轉眼,問:「……那如果不小心提起,要怎麼罰?」
不等岑驥回答,她又搶先說:「不小心說了,就答應對方一件事,不管是什麼事,都必須做到!」
孩子氣的賭咒,卻多少算是她心虛給自己留的後路。岑驥知她詭計多端,只是淡笑,輕輕「嗯」了一聲。
「太陽落山了,這回是真該傳膳了。」他說。
之後的大半個月裡,兩人都小心翼翼地守著界線,誰也不提及那次波折,倒也相處的融洽。
李燕燕不免想起幾年前,剛到白石山的那段日子,那時他們也是這樣,像世間最平凡不過的夫妻,過著男主外女主內的閒淡日子,勤勞的丈夫早出晚歸,賢惠的妻子在家裡安守。
只是細究起來又不一樣……
從前和現在,岑驥操持的生計都動輒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當初和眼下,她都懷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意接近他。
而無論是在白石山,還是在洛陽,他們也都不是真正的夫妻。
雖然兩國已經就大婚一事交換過了國書,淮南也遣派使節、護送嫁妝入魏,可岑驥堅持要等魏晉一戰結局分定才行大婚之禮。
魏晉間幾場大戰,魏國軍中幾乎人人有父兄親朋死傷在晉軍手下,岑驥剛一即位就要與晉國開戰,既是遵承古存茂遺旨,也是響應民心。新帝不急於大婚,更是昭顯了戰意堅定,頗是為他贏得了些民望。
換了她在岑驥的處境,只怕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
不光如此,李燕燕知曉岑驥是懶得作假的人,對她甚少隱瞞。他之前甚至不想讓她來洛陽,想她回淮南——他要保她全須全尾,這份心也是真的。
只是如此一來,未嫁的周朝公主大搖大擺住進皇宮就未免顯得不合禮法了。
李燕燕人雖在後宮裡,但也聽說前朝御史們幾乎每日因此事給諫,要求她移居禮賓館,據說範殊也幾次提到這事,言語間頗多對岑驥的不贊同。
對這些異見,依照岑驥原本的心性,只怕是恨不得硬剛,將這些礙眼的朝臣一個個砍掉腦袋才解恨,如今重擔在肩,他倒也收斂了很多,耐著性子和大臣們軟磨硬泡,誰說也不生氣,簡直像個任人拿捏的麵人兒——只是,絕不納諫。
李燕燕這邊,要搬出去,岑驥定然不許,另外,她也怕離開皇宮太遠,有什麼訊息難以及時獲悉,便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安然隱身於後宮,行事儘可能低調,不做引人注目的事,不叫別人抓住把柄。
於是,除了兩次請玉箏過來說話,這段時間李燕燕唯一見到的老熟人就只有安陽公主寧兒了。
被追諡為昭烈皇后的胡夫人,祖輩幾代都是舞槍弄棒的匪類,性情也風風火火,卻不想女兒也像她,因而格外喜歡安靜守禮的李燕燕,經常叫她幫忙帶寧兒。
後來胡夫人去世,李燕燕既因促成古存茂再婚而愧疚,同時也真的很喜歡胡夫人和她的孩子,便經常和英娘一起照看寧兒安兒。在鎮州時,寧兒一度很依賴信任她。
可是對於不到十歲的孩子,分開四年,不通音訊,幾乎等同於隔了一生一世。這次在洛陽重遇,寧兒長成了胡夫人所期盼的、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卻已經不大認得李燕燕了。
李燕燕也只好問候些日常吃穿、習學的閒話,撿些新鮮的、好玩的事請說給小丫頭逗樂,用場面話充過了這一場相見。
寧兒告辭後,李燕燕一個人坐在廊下,惆悵了很久很久。
見過寧兒,一直壓抑著的、對另一個孩子的思念,無法抑制地漫上心頭。
若她離開太久,那個年紀更小的孩子,阿琇,是不是也會忘了她?
若是那樣……
李燕燕不敢去想,終於在陌生的國度裡,黯然垂淚。